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握不住的月光 作者:田可心 握不住的月光 田可心 爱情没有那么多借口 如果不能圆满 只是因为爱得不够 当青春走到尽头 消失的那个人便化作抓不住的月光 一旦握紧 就变成黑暗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怅然若失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凌苏晓,秦锐,宁无章┃ 配角:颜斯敏 ┃ 其它:高干 ==================   ☆、1、听说爱情回来了   这天是周三,凌苏晓和往常一样上班,先处理了些邮件,然后从10点多开始,ERP里陆续进来了好几条潜在客户资源,是客服部从各大求职网站上搜罗来的简历中整理出来,分发给各个业务人员去跟进,以进一步了解情况,挖掘需求的。   明明有好几条空白资源,凌苏晓却满眼只看到了那一个名字。   宁无章。   会是重名吗?   这个名字多么少见。刚认识他的时候,凌苏晓还忍不住说:“这个名字好像武侠小说里的人物!”   他笑咪咪地答:“是吗?是张无忌那种人物,还是田伯光那种人物?”   她下意识地噘噘嘴,这个自然而发的动作做出来才忽然想起自己这样的时候是怎样小女儿态的娇俏,曾被很多女同学和要好的男同学调笑:“你这是赤-裸-裸的撒娇加勾引啊!”   她立刻不好意思,垂下眼睛嘟哝道:“明显是张无忌的套路嘛!”   没有人告诉过她,所以她并不自知,她垂下眼睛的样子,长睫一剪,微微颤动,要人拼出多少力气,才能按捺住自己不要亲下去。   他当时的回答,在后来让她揣摩了很多很多遍。   他说的是:“我跟张无忌可不一样。”   每次分到的新资源,公司要求业务人员三天之内必须跟进,通常除非有特殊情况,当天就应该跟进,跟进之后会把状态从空白值改成对应的有意向或无意向等等,下面的备注栏里还要有详细的说明及分析,客服部会每周统计然后上报,没有全部跟进客户的顾问需要向直接上级做出解释。   照理说,如果凌苏晓实在不想打这个电话,直接把状态改掉、再编一套说辞写在备注栏里也就罢了,可她偏是个守规矩的性子,自小做不来太过弄虚作假的事,一天下来,把别的电话都打了,该做的事都做了,终于熬不住在临近下班的时候咬着牙拨通了那个手机号码。   那个声音,隔着电话,以及六年的光阴,说不上是熟悉还是陌生,但的的确确,是他。   其实之前既已看了他的简历,又怎能不确定那就是他?本科是和她同一所学校,时间和专业都是对的,毕业后去了英国那所名校攻读博士,毕业后在荷兰工作了六年,最近才刚刚回国。   凌苏晓咬着嘴唇,没有办法按照惯常的程序,向对方介绍自己的姓名,然后对有意向且条件出色意味着可观提成可能性的客户发出邀约:您平常是要上班是吧?那么请问您这周日有没有空过来一趟,关于您具体的求职意向和各方面条件要求,咱们面谈一下?   可是即便她不说,难道他就不会听出她的声音?   电话讲到后面,情形颇为尴尬,两个人语速都越来越慢,试探间透着几许你进我退的迟疑。   恍似《蓝色生死恋》里,一双兄妹通过藏着生日信息的BP机号码找到对方时,在电话两端被强烈的直觉和不确定拉锯一般地折磨。   而假如客户有意向,顾问就算不立即邀约面谈,至少也要主动提出会发送联系方式,以便对方有需要时联络。可凌苏晓就连这个都没说,只在结尾时给了几条建议,然后语调僵硬地道:“那祝您一切顺利!”   挂了电话,她定了定神,把信息表里宁无章的状态改成“潜在客户,长期跟踪”,备注栏里写道:“客户刚刚回国,还没有想清楚求职目标,暂时不需要服务。”   心里几分惴惴。公司的电话都是有录音的,万一被随机调出这一段听到,她将无法解释。   这通电话刚打完,客服部转了通咨询电话进来,对方要求马上上门面谈。   眼看还有一个小时不到就下班,等那人到达再谈通透,怎么也要6点半以后了。凌苏晓也只得等,一边就目前所了解的那人的基本情况和需求查相关信息。   秦锐发短信来,说:“芭比和乐宜想见你,我一会儿来接你,一起去吃大餐?”   凌苏晓既没时间也没心情,快速回道:“我今天要加班,不一定到什么时候,你先带他们去玩吧,我下班再跟你们联系。”   芭比是秦锐和凌苏晓的女儿婧宜的小名,她今年快6岁了,长得非常漂亮,活脱脱就是小时候的凌苏晓,但是又比凌苏晓的轮廓五官更深刻清晰,从小就被无数人惊叹像混血,若是说得更具体,就都说像芭比娃娃,于是索性就唤她芭比。   乐宜是秦锐和凌苏晓的儿子,今年3岁,刚出生时几乎是爸爸秦锐的翻版,现在倒是越来越像凌苏晓,合了那个“儿子像妈妈”的规律。这姐弟俩站在一起,秒杀网上无数萌童,早在两年前就被数家广告公司争抢,最后签约了一家,俨然已是一方的小童星。   这个爸爸下班去接孩子、然后接妈妈去吃大餐、再去逛街、带孩子去儿童天地带妈妈去瞎拼的安排,不过两天前才进行过一次。或许不是爸爸没有新意,而是都市里上班族下班后其实并没有太多娱乐选择,尤其是还带着孩子。   凌苏晓却无暇想到这些,只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讽刺。离了婚倒反而像是回到了恋爱时期,秦锐这究竟玩的是哪出?   其实他们没离婚的时候,在发生那件导致他们离婚的事件之前,他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一家四口一有时间就在一起,其乐融融,夫妻恩爱,一派天伦。   因此,当半年前事情开始有所变化,凌苏晓一下子就察觉了。   以前秦锐非常在乎她的感受,一旦她表现出不开心,他总会想各种办法解决——未必是好的办法,但他的努力在那里,而凌苏晓也从来不是坏脾气的人,这本身已能缓解她的恶劣情绪。   他好像一下子就变得粗心了,她的不开心他再也体会不到,或者是懒得去体会,每次都是一笑带过,俨然沦为了大多数普通男人的套路:“行了行了,别闹了啊。”   以前他一有空就会陪在老婆孩子身边,恨不得公务也把老婆带上,可后来忽然就总是要去出差,三天两头不在家。其实他就算在家,凌苏晓也从不让他分担太多家事,可丈夫和父亲是不是在家,心理上带给妻子和孩子的感受还是迥然相异的。   尽管凌苏晓以前不上班,对于她而言天天都是周末,可是毕竟秦锐只有周末才能休息,所以周末对于凌苏晓的意义也是颇为重大。然而从半年前开始,他总是周末也要出差或者加班,两个孩子正是最皮的时候,现在外面拐孩子抢孩子的事情又多,凌苏晓一个人不敢带两个孩子出去玩,顿时就有被困在牢笼里的感觉。   凌苏晓第一次跟秦锐爆发,是在他过生日那天。   她给他送了条精心挑选的皮带,结果他不但不领情,还怨言颇多:“以后你别给我买这种东西了,我自己穿戴的,你又不知道我喜不喜欢,好歹买之前也要让我看看吧?”   凌苏晓觉得不可思议:“这是礼物啊,让你自己挑就没意思了吧?再说以前不都是我给你买的?”   “那是以前……总之,你以后别给我买这种东西了。”   是她的感觉太敏锐,还是他根本毫无顾忌、从来都没打算掩饰?不久之后,那件导致他们迅速离婚的最严重的事情就曝了光。   奇怪的是,离婚后的秦锐突然又回到了俩人感情出现问题之前,甚至更积极主动,黏前妻更黏得紧些。   让不明内情的人搞不清楚他们到底为什么离婚,甚至凌苏晓自己也往往怔忡,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做下那样一桩不可原谅的事。   看起来他像是两口子闹了场普通别扭、现在一心想要和好,可他又从未提过复婚的事情。   而且据凌苏晓所知,那件事情……他到现在还死不悔改。若不是因为有孩子,她才不会还继续跟他有任何瓜葛,在众人面前演出这场夫妻不成情义在的怪戏。   有时候,望着秦锐,她常常想,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还是说,他就是喜欢这样?老夫老妻已经无甚滋味,非要回到若即若离的关系才有味道?   果然是男人和女人来自不同的星球吧,在她这里,她只希望当初没有遇见他,不要有这场缘分。   在与秦锐和宁无章相识之前,凌苏晓从不曾真正体会过什么叫做缘分,虽然花季雨季的女孩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可在凌苏晓心目中,那些或明示或暗示地追逐自己、向自己靠近的男同学并不意味着缘分,缘分一定是要通过什么巧之又巧、几乎擦肩而过、却又恰恰发生的事情来证明的。   和这两个男生的相识,终于让她确信了,这个世界上是的的确确存在着缘分这种东西的。   ☆、2、那时花开   遇见秦锐和宁无章是在凌苏晓刚上大学的时候。   新学年开始之初的校园里上演着百团大战,各个社团都在小广场上拉开阵势招新。凌苏晓她们一宿舍都是还没进入大学生活状态的老实孩子,觉得社团这种东西怎么想都觉得太民间太非官方,而且实在太多,根本让人眼花缭乱难分良莠,还是学生会比较能登大雅之堂。   学生会也分院系学生会和校学生会。大一新生不谙行情,以为进学生会也是跟中学时期选拔学生干部一样,不是轻易进得去的,尤其是校学生会,一定云集着各院系的精英,自己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成为精英呢,就别去想了,所以当系学生会居然礼贤下士地宣布招新的时候,不少人都怀着惊喜和敬畏报了名。   凌苏晓和同宿舍的颜斯敏是老实孩子中的老实孩子,觉得就连系学生会自己也不够格加入,交了报名表也不过是贴着上去找被拒,没的白白打击了本就脆弱的自信心,于是就没报名。可没几天就发现,居然所有交了报名表的同学都如愿以偿地加入了学生会,这才知道原来大学的学生会反倒不是那么一个只可远观不可近玩的所在,于是大为后悔,而当同学们都加入了学生会,自己没加入就落于人后了。   她们请同宿舍加入了学生会的姐妹帮忙去问现在还能不能报名了,学生会的师姐和颜悦色地告诉她们:很抱歉,今年的招新已经结束,明年按时交表吧。   那天中午,凌苏晓和颜斯敏手挽着手沮丧地走过小广场时,意外地发现原以为早就结束招新或压根不会以这种形式招新的校学生会竟也在那儿摆开了“摊儿”,发传单的师兄师姐和其他社团一样,一点架子都没有地将招新启事热情地塞到了她们手里。   这回,凌苏晓和颜斯敏决定,不管怎么样,试试去!   大一新生大多不太清楚各个学生会部门是做什么的,更不太清楚以自己的菜鸟资历能做什么,所以大多数人都想当然地报了文艺部,参加系学生会的同学如是,颜斯敏也如是。凌苏晓本来也不假思索地打算在报名表上填文艺部了,可临了脑子一转,想起一个问题。   她本来就是有些胆小羞涩的性子,如果跟颜斯敏一起,她们俩一定会黏在一起,不会积极主动地去认识其他同学,这样进学生会锻炼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于是她笔尖一转,填了个学术实践部。   她想,她高考考得还是蛮好的,报这个部应该不会太惹人笑话吧?   几天之后,凌苏晓和颜斯敏都收到了下周一晚上去学生会面试的通知,当然,因为部门不同,时间和地点也不尽相同。   凌苏晓进校报到的当天是周一,那么面试那天就是她进入大学的第三个周一。   据说人老了之后,记忆力会逐渐衰退,甚至不用到真的老去——凌苏晓今年也不过才28岁而已,可自打她怀孕,就觉得自己记忆力有点不如从前,到生下芭比之后,就更是许多事情不落在纸面上就不会记得住了。但人的记忆力衰退并不是指会失去长期记忆,而是短期内新发生的事情往往不再想得起来,从前已经记住的那些人和事,却会刻骨铭心一如当年。   那个周一,就是凌苏晓终此一生都再也不会忘记的时间点。   那天晚上,当她忐忑不安地轻轻推开那个小办公室的木门时,原就紧张到极点的心霎时间更是紧绷着悬了起来。   济济一屋的人里,两个绝对是她入校以来见过的最帅的男生,一下子充满眼帘!   她所不知道的是,那一刻,满屋的人也都眼前一亮,呼吸一提。秦锐后来陶醉地回味过很多次:“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我在这学校都三年了,这个女生这么漂亮,没理由从来没见过她啊!”   那时是在热恋中,这样的对话反复多少次凌苏晓也不觉厌倦,还会认真地和他应答:“废话,那就说明我是新生嘛!”   秦锐点头:“嗯,我后来马上就想到了,然后就更兴奋了!”   凌苏晓蛾眉倒竖:“什么意思啊?新生好骗是吧?”   秦锐讨好地躲避着她的追打:“不是好骗,是好得手,还粉嫩……喂!你还真下毒手啊!”   其实那天晚上,凌苏晓没福气跟两个帅哥都熟悉起来——确切地说,她并没有跟秦锐熟悉起来,因为正跟秦锐说话的那个男同学是个话篓子。自看到美女进门,秦锐一直想要赶快脱身,却苦于迟迟无法结束谈话,而且后来又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更有人来来去去,一个旧人走了,马上又有一个新人补上,凌苏晓那样内向被动的,怎么也挤不进来。   谁让他是身负重任必须兼顾大局的学术实践部长呢?   当然,凌苏晓也从来没有试图挤过来就是了。   她一直在和宁无章说话。   说了一晚上,身边也不是没有别人,只是刚开始还有别人加入进来,但很快就发现与他们俩一拍即合的氛围格格不入、识趣地退出,到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了。   当两个人之间源源不绝的话题终于被活动结束的宣告打断,凌苏晓才意识到,原来所谓的面试,就是这样互相认识性质的聊天罢了,无所谓面试选拔,只要愿意参与的,学生会都慨然接受。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的另一个问题,就是她居然跟学生会副主席说了半天话都没有紧张失态?   直到大家纷纷起身,学长把新生送到门口时,秦锐才来得及和凌苏晓搭上话:“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呢,我叫秦锐,是学术实践部长,宁无章是学生会副主席,本来跟我们部没什么关系的,但他跟我同宿舍,所以老来我们部蹭。”   宁无章抬起拳头在他胳膊上轻轻打了一下:“靠!是谁说让我今天晚上来帮忙的?这会儿不认账也就罢了,还说我是来蹭?”   凌苏晓抿着嘴笑,几分拘谨地瞥了宁无章一眼,轻声对秦锐说:“我知道你是谁,刚才听到你跟别的同学说了,宁无章也跟我说了。”   秦锐也看了宁无章一眼,意味深长地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嘴里却还在和凌苏晓说话:“行,反正以后我才是你的直接上级哈!”在其他学长阴阳怪气地嬉笑声中,他又变本加厉地来了一句,“联系方式都留了吗?师妹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啊,像你这样的PP美眉,大家都是很乐意效劳的!”   那时网络才刚刚开始盛行,老实孩子凌苏晓刚注册了一个qq号,还是8位数的,偶尔上网只是跟网友聊几句,再收发一下邮件,就再也无事可做,论坛之类的东西闻所未闻,许多网络用语也完全不解其意。   她瞪大眼睛,无比真诚地问了一句:“什么叫PP美眉?”   当时大家的哄笑让她自知问题的答案将使彼此大为尴尬,或者说,会让她的尴尬远大于对方,于是她没好意思再追问,也不好意思去问别人,所以这个问题,她是在和秦锐在一起之后,才得到答案的。   而她始终不曾知道的另一件事情是,当天晚上回到宿舍,秦锐就跟宁无章说:“喂,那个小姑娘不错啊,你们都挺熟了吧?怎么着?下次再好好给我介绍介绍?”   宁无章回答:“你还用得着我介绍吗?都是你手下的兵了,而且就凭你?你说你不会一周之内跟她混到比我更熟,傻子都不信!”   ——   凌苏晓下班回到家已经快9点了,一进门就听见芭比清脆的声音呼啸着“妈妈——”,小蝴蝶一样飞过来扑进她怀里,秦锐仰在沙发上呵呵笑着说:“你不是说要跟妈妈表白吗?”   芭比认真点头:“嗯,妈妈,我等你等到花儿都谢了!”   凌苏晓好笑。因为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洗手洗脸,她不敢亲女儿也不敢让女儿亲,只好歪着头问她:“这么老土的台词是谁教我们宝贝的呀?”   芭比回答得十分响亮:“爸爸!”   凌苏晓放下她,一边换鞋一边问:“你们没出去呀?还是这么快就回来了?乐乐呢?”   秦锐和芭比七嘴八舌地回答——   “看你没时间就算了,反正前天不才去过吗?明天再去好了。乐乐已经睡觉了。”   “嘻嘻,乐乐8点就睡着了!我跟爸爸说老去同一个地方没意思,明天我们去K歌吧,我要唱大小姐的歌!”   明天?   凌苏晓没说什么,趿着拖鞋进卧室去洗手,芭比紧跟着她,叽叽喳喳地把之前跟爸爸说过一遍的幼儿园一日再向妈妈报告一遍。   秦锐在外面说:“芭比先别缠着妈妈,让妈妈赶快洗好手先吃饭,她吃饭的时候你再接着跟她说。”   不用说,这饭当然不是秦锐做的,他一个大少爷哪会做饭啊。自打离婚,每次他想要在凌苏晓这里吃饭,平常凌苏晓上班,他会说舍不得她下班还受累,周末他也没法提这个要求,因为每次一提她都会说:“我会做给芭比和乐乐吃,你自便吧。”   所以他总是让家里的阿姨做好带过来,热热就可以吃了。   时间确实已经不早,凌苏晓还没吃完饭,趴在她身旁说个不停的芭比已经开始打瞌睡了。凌苏晓忙说:“芭比快去睡吧,洗过澡了吗?”   秦锐回答:“你没回来的时候我就给他们俩都洗过了,没看她都穿着睡衣了吗?”说着,他伸手抱起芭比,“来宝贝,跟妈妈晚安,咱们睡觉去喽!”   芭比跟妈妈道了晚安,还在那儿以一副小大人的语气指挥爸爸:“爸爸你轻点儿,别把乐乐吵醒了!”   “爸爸当然知道,你这小管家婆!”   凌苏晓听着儿童房里隐隐传来秦锐低声讲故事的声音,三两口草草吃完碗里的饭,就站起来把一桌餐具都收拾到厨房里去。   盘子和汤罐都是秦锐家里的,她要把没吃完的菜腾出来,洗干净让他带回去。   其实秦锐往这儿跑的频率,几乎无异于这儿也是他家,或许两边餐具倒来倒去并无意义,可自从离婚前两个人出了问题,凌苏晓就始终再没有办法对秦锐亲近起来,何况她觉得离婚了就是离婚了,他的就已经不是她的。碍着孩子不可能跟他断绝来往,可该划的界限还是要划的。   其实……秦锐到底为什么呢?他这么肯带孩子,又肯好好疼她,为什么还要在外面再找个女人?难道是男人就是喜欢三妻四妾,每一个都爱?   ☆、3、红玫瑰与白玫瑰   芭比很快睡着,秦锐悄无声息地走进厨房,从背后拥住凌苏晓,一低头就吻在她的后颈窝里。   凌苏晓避让:“你快回去吧,明天我会送芭比和乐乐去幼儿园。”   秦锐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你上班累,早上多睡会儿,还是我送他们去吧。”   凌苏晓心里冷笑。前段时间不是忙得跟什么似的吗?现在怎么又突然这么闲了?   她试图回身推开他,可他下了大力,令她转不过来,又怕惊醒了孩子,只得低声斥责:“秦锐你别这样!”   “怎么了?是不是前天晚上不好?”   他暧昧的话语低低地吹过她的耳根,凌苏晓偏了偏头:“我们已经离婚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却已拉开她后背的拉链,伸手握住她的前胸:“苏晓,我爱你,这世上我爱的女人只有你一个,这跟我们是结婚还是离婚无关。”   凌苏晓用力掐着他的手背:“那你也不用这样啊!反正你有别的女人,你找她去好了!”   他却一如往常,死死赖定了她:“不,我就要你!”   每次都是这样,他坚称只爱她,从语言到行动,似乎处处都在印证着这一点,可他又从来不提跟另外那个女人断绝,也没有提过复婚。   凌苏晓纠结着,说不清到底是困惑、愤恨、心软、还是各种感觉交加抵消之后的麻木。老夫老妻了,反抗得太坚决意义也不大,何况一墙之隔处就有孩子,也没法真闹出来。   转眼间,她已被他压在了床上,她放弃了从来行不通的离婚论,推他:“我很累,真的不想。”   他循循善诱:“都我在上面好吧?你就躺着,不用起来。”   凌苏晓只好闭着眼睛,不声不响。   脑子里却渐渐浮现出另一个人的样子。很多年没见了,印象里的他还是六年前的模样,原本的寸头留得有点长了,但发质还是硬的,随意梳一梳,再飞快地骑会儿车,风就会把头发吹得竖起来,露出高高的好看的额头,偶像剧里年轻有为的男主角,都是那个样子。   女人的心里也有红玫瑰和白玫瑰。或许秦锐原也不输给他,可他是不能在一起的那一个,就越发显得英俊逼人,让人心里隐隐作痛淡淡哀愁的英俊逼人。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秦锐的出轨也不能让凌苏晓对他有多么怨怪,毕竟从始至终,她总也忘不了她爱的其实是另一个人,从始至终,她都在精神出轨,不是吗?   凌苏晓所在的猎头公司,业务部门需要每天都有人在岗,以方便联络客户,更有少数客户可能会需要在休息时间上门面谈,所以大家是错开作息的,凌苏晓周五和周六休息,周日到周四上班。   周四晚上颜斯敏打电话给她,约她周五喝下午茶。这个该算是她们俩近期之内的规律性活动了,颜斯敏不像凌苏晓那么早结婚生孩子,她是走的正常路线,前年结的婚,去年生的孩子。她工作的地方是做化工产品的,不管是不是做业务的,统一休一年产假,现在还在产假当中,所以她们俩通常约在没那么拥挤的周五喝下午茶,之后凌苏晓正好去幼儿园接芭比和乐乐。   颜思敏还在哺乳,咖啡奶茶热巧克力都不敢喝,只点了杯鲜榨果汁,然后就一直眼馋地盯着凌苏晓咖啡上那颗精致的心:“我说苏晓啊,这秦锐不是三天两头都带孩子去你那儿住吗?你还何必自己来接,让他接了去你那儿得了呗。”   凌苏晓托着腮,用小勺把那颗心搅没了:“他要怎么样是他的事,我总不能默认吧?那算什么?以前就说好周末我带孩子的,这会儿就该我来接。”   这种状况颜斯敏早已知晓,她已经从最开始的义愤填膺发展到了现在的百思不得其解:“你说这秦锐到底是什么意思呀?是不是他找那个女人就是装样子?他们那个圈子里人人都要有情妇,所以他也要有一个来充门面?”   凌苏晓摇头:“装样子?艳照都有了,而且他们俩谁都没否认。”   不管对秦锐的感情如何,和所有被背叛的妻子一样,凌苏晓始终不太愿意去回想那天无意中看到他的手机居然接收到一个女人发来的艳照的情形,而那个叫珍妮的女人几天之后甚至还找上门来,非要跟她谈一次。   这个太过戏剧性的女人,让凌苏晓在和秦锐相识十年、又当了六年夫妻之后,第一次觉得他很陌生,陌生到她根本不了解他,再想到他就觉得像是在看一部TVB连续剧,那么遥远而不真实,让她根本无从恨起。   珍妮说,她从十四岁开始就是一个黑社会老大的女人。十四岁,一个女孩性情初开,很容易就被一个霸道的男人拿捏成一个性感得能把男人送上天堂、又卑微得能为男人低到尘埃里去的绝色极品。现在她跟了秦锐,便也是这样伺候秦锐的,秦锐每次到她那里,她会跪在地上给他换鞋,她给他做的炖品,他哪怕只尝过一口,只要微微皱一下眉头,她就可以把整锅山珍海味都倒掉另换新的——这些事别说凌苏晓没法为秦锐做到了,相信这世上大多数妻子,即使再爱自己的丈夫,都无法为他们做到。   而为了秦锐来到这个城市之后,珍妮就像旧社会的女人一样把自己禁足,根本不出去抛头露面,更别说像一般的二奶那样在外面给秦锐充门面了。据她自己说,她连街都不逛的,买菜基本都是打电话让人配送,一切穿戴打扮,秦锐给她买什么她就用什么。   颜斯敏说得好:“哪个男人遇上这么个能让自己当皇帝的女人能抗拒得了啊?何况你们俩之间,向来就是他宠你爱你,他肯定也希望有个宠他爱他的女人来平衡一下。”   其实凌苏晓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再加上她一直觉得自己在秦锐面前多有理亏,所以本来是打算原谅他的。   当然,前提条件是他跟那个珍妮断掉。再情有可原也好,如果明知如此还放任丈夫在外面鬼混,这怎么也不是凌苏晓的概念里一个正常妻子能做得到或应该做的。   可秦锐居然不愿意。   他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只听到声音闷闷的:“苏晓,我对她不是那么回事,你知道的,我爱的女人从来就只有你一个。我们之间什么都不会变,我该给你什么还会给你什么,你永远是我老婆。”   凌苏晓觉得,秦锐这是在逼着她离婚。   也许是她的世界太小、她见过的世面也太少了,外面一定有很多女人,只要能安然守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和一个妻子的名分,就对丈夫的三妻四妾假作不知。   可她办不到。   这么多年,她再爱宁无章也好,都从未跟他发生过任何无论是情感上还是肉体上的关系,所以她能容忍秦锐的,顶多也就是这样。   颜斯敏瞥了凌苏晓一眼:“可我怎么觉得……秦锐的人也好,心也好,明明全都在你这里,他哪有功夫和精力去应付那个女人啊?”   这也是凌苏晓暗自纳闷的。离婚前后,秦锐一直是个恋妻狂魔,除了她每月特殊的那几天,基本上隔天就要一次。这对于已经30出头的中国男人而言,基本已到极限。   说起来他最容易出轨应该是在凌苏晓两次怀孕生孩子的时候,可那时候他都没有,为什么后来反倒有了?   如果心不在那个女人那里,身体也不给她,他究竟要她来干什么?   当然,再纳闷也好,这样的问题凌苏晓都不会去问他,问了他也不过是说:“找她干嘛?我只要你。”何况婚都离了,还纠结这个有什么意义?   人本来就是矛盾而混乱的综合体,何况是男人和女人,隔着星球,根本无法对话。   凌苏晓至多只能对着好友苦笑:“不管怎么样,当初他非要两个孩子都给他,我倒是没答应错,现在我隔天就能见到孩子,周末还能和孩子在一起,孩子跟我的时间还多一点。”   颜斯敏却不认同:“这样孩子给他的意义就没有了呀!”   谈离婚的时候,秦锐只有一个条件,两个孩子都跟他。当时凌苏晓不解,后来就明白了,捏着孩子在手上,他也就捏住了她,她休想逃开他。   最开始她当然不同意,可是也没办法。她是外地人,父母不在身边,而且老人家一个心脏病一个高血压,既不方便带孩子,甚至离婚的事她暂时都没敢告诉他们。而她要出去工作,就没有办法照顾孩子,孩子跟了她可怎么办呢?   离婚之后第二次和秦锐见面,他居然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凌苏晓一惊:“芭比和乐乐呢?生病了?”   秦锐望着她:“他们都很好。”   “那他们怎么没来?他们不来你来干嘛?”   秦锐走过来,捉住她的手:“苏晓,你不能把我当作见孩子的工具,否则我会怀疑你当初只是把我当作生孩子的工具。”   凌苏晓莫名其妙,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又无能为力:“你这什么意思呀?我们俩离婚了,你跟我已经没什么关系,可孩子还是我的孩子。你不愿意送过来你直说呀,我自己去接他们好了。”   秦锐握紧她:“想见孩子就必须见我!而且你不能像上次那样对我爱答不理的,父母恩爱是对孩子最好的教育,你不能让他们俩看着我们吵架,看你对我不理不睬!”   凌苏晓不同意:“你还跟我谈什么父母恩爱是最好的教育?不错,我们俩离婚确实会伤害到他们,可事情弄成这样难道是我的错?也不可能瞒过他们呀。离婚的父母该是怎么样他们迟早要知道,否则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才要混乱呢。”   然而她的不同意被秦锐悉数打回:“我不管,反正你必须要我,才能见他们!”   秦锐一旦耍无赖,凌苏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座城市……说是他家开的都不为过,她就算去告他又能如何?   她那天拂袖而去,然而他真的做得出来。去幼儿园也看不到孩子,去他家找也见不到孩子,就算想偷偷跟踪,都被他不知从哪里调来的身份不明的便衣轻松挡开。   一周之后,对孩子的想念终于令她投降。   她放下尊严,去找了秦锐,将自己呈上给他,换来和孩子的相见。   ☆、4、从秋天到秋天   男女之事往往都是有了第一次,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何况这两个人原就是多年的夫妻。   只不过后来秦锐不需要凌苏晓先以身相与才让孩子出现了,而是堂而皇之登堂入室。      到了这种地步,凌苏晓自然后悔当初同意把孩子给他。要一个母亲放弃孩子是太残忍的事情,但同样作为母亲,颜斯敏却因为身为旁观者而客观冷静得多。   她劝她:“凭什么?你那么好的大学出来的,一毕业就全职在家给他生孩子带孩子,他倒好,腾出时间可以在外面玩女人了!现在孩子跟他就对了,让他也负负责任!而且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还怎么再找啊?现在正好一身轻,赶快去发展你的第二春,气死他!”      当初一切设想得好,可计划何尝赶得上现实?   颜斯敏吸干净了果汁,就感觉胸部隐隐地开始涨奶了,不由越发惆怅:“看这样子啊,你哪有时间精力去找男朋友?他也不会让你去找的。”      第二句话才说到了点子上,这样一个秦锐,怎么可能允许凌苏晓别有怀抱?      凌苏晓沉默不语,颜斯敏又道:“你说,会不会那些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的男人,其实都是秦锐这样的,对老婆超好,所以老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对了,不还有些老婆宁愿老公出轨吗?说出了轨了老公心情好了,心存歉疚了,对自己反倒比以前好多了。”      这还真是个奇怪又复杂的问题。凌苏晓失笑,但也答不上什么来。   秦锐向来对她好得不能再好,所以肯定不符合第二种状况。   他倒是挺符合第一种情况的,只可惜她又不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似乎……秦锐并不反对离婚,也许因为离不离婚和在不在一起,在他看来明显不是一回事?   回想起当初谈离婚时的种种,凌苏晓甚至有一种感觉。   他好像是……需要跟她离婚?      两个女人一如往常,在一起喝了顿不知是惬意还是郁闷的下午茶,然后颜斯敏急急忙忙赶回家喂儿子,凌苏晓也去幼儿园接一双儿女。   刚一左一右牵上两个孩子走到车边,手机就响了,凌苏晓一看是公司打来的,连忙接起来。   对方是公司客服,甜美的声音口齿伶俐地对她说:“苏晓,有一位叫宁无章的先生打电话来,我一查是在你的系统下的。他说之前跟你聊过,联系方式没留下,所以打电话来让我跟你约一下,他周末要过来咨询。我看了一下你是周日上班,所以帮你约在了周日下午两点,你跟他确认一下吧。”      凌苏晓握着手机,条件反射地答了声“好”,人却已怔了过去。      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了。   也许对于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来说,六年也不该算太久,但是六年来,结婚生子,操持家务,又经历了婚变,一番沧桑起落,让人的心境仿佛老了十六年也不止。   于是早已渺渺地觉得,时间已经久远到再也不可能见到他。      这和当年第一次见到宁无章之后的心情简直大相径庭。那天晚上他们俩一见如故,旁若无人地畅所欲言了整整一晚,可还是觉得时间不够,太不够。   或许,要一辈子,才够吧。   她也就此笃定,他们很快还会再见面。      在这过程中,她没有考虑过秦锐,不过她确实也没有必要考虑秦锐,毕竟秦锐是学术实践部的部长,她是他的手下,要不见到他也难。   宁无章是学生会副主席,并不是他们部的人,可她还是认定了,他们很快会再见面,并且会常常在一起。   这与他会不会变成她男朋友无关,当对爱一个人的想象本身已足够令她幸福,她根本不敢想更多的,也不需要想更多的,只要在一起就好。      事实证明,女人的直觉确实很强,就在两周之后,学术实践部举行迎新旅行的时候,凌苏晓又见到了宁无章。      学术实践部总共十几号人,这个周末,他们包了一辆小巴去城郊的水库玩。   凌苏晓刚上车坐好,秦锐就一屁股坐到了她身旁。   她侧目,他咧开嘴对她笑,她也抿嘴莞尔。   因为她看见宁无章也上来了。   而且他一上来,明晃晃的两幅目光就映向她这里,在这秋意渐深的时节,仿佛看见春天复来,她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      那一路上,凌苏晓都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心情。   虽然身边坐的不是宁无章,可她原本都不确定他会来的,所以他的出现本身已经足够惊喜了。   并且他望向她的眼神,以及他跟她打招呼时说的不是“你好”,也不是“Hi”,而是她的名字,亲密地去掉了姓氏:“苏晓。”   她喜不自胜地想:他心里也是有我的,就像我心里有他。      何况她也并不讨厌坐在身边的人。   一路和秦锐聊下来,她知道了他的父亲是他和宁无章共同所在的那个系的系主任,他的母亲则是他们学校的副校长。   原来是出自书本网的翩翩佳公子,她不由满心崇拜,对他更多了一层敬畏:“好厉害!”   前面有个大二的男生转过来:“他谦虚了,都没告诉你他妈妈快要提副市长了,他家老头子就接上去当副校长了。”      还没容凌苏晓惊呼出声,秦锐大手一挥:“嗨,这有什么好说的!我妈就是占着个‘无知少女’的名头——”他掰着指头数给凌苏晓看,“无党派,知识分子,少数民族,女性,这样的人找不出几个,就她了。我爸一直跟在我妈屁股后面,老爷子甭提多憋屈了!”   宁无章也转过来,笑道:“那有啥憋屈的?这叫里应外合,以后你妈分管咱们市文教了,咱们学校就更牛了。看吧,明年对门学校就不敢出来说他们才是第一了。我们家老头儿的公司,以后也得让你妈多罩着点儿。”   秦锐歪着一边嘴角,那笑容有几分坏:“那你可得先罩好我,学生会今年再分配经费,你得偏着点儿我们才行!”   宁无章“呵呵”一乐:“我还不够偏着你们?你们迎新我也来了,旅行我也来了,以后每周例会我都来行不行?”      刚才那个大二的男生笑了一下,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凌苏晓,低声嘟哝了一句:“有那谁在这儿,你能不偏着我们吗?也不知道到底是你偏着我们还是我们偏着你。”      这句话,凌苏晓听得很清楚,心里顿时一紧。   她偷眼看了一下宁无章,他正和秦锐聊得火热,两人已经切换到了另一个话题,在谈系里的什么事情。那句话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听见。   她垂下眼睛,脸颊微微发烫。   那句话,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吗?确实是他对她的意思已经彰显到旁人也看得分明,还是她想太多了?      接下来这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凌苏晓的心情更好了。   她想着宁无章刚才说,以后每周例会他都会来。   他们部每周的例会是在周一中午,到现在为止,只开过一次例会。那天宁无章不在,散会之后,是秦锐把她送到上课的教室。   以后例会如果宁无章都会来,会不会就不仅仅能看到他,而是……   散会后会换成他送她去上课?      这天天气不太好。早晨的时候还有鹅黄色的阳光淡淡涂抹,不久就开始灰云聚集,气温也似乎降了两度。但早起出游的人们还是下定决心按照原计划好好享受这周末的休闲时光,水库的长堤上,不少游人在闲庭信步,其中好些都是一家子,爸爸或妈妈端着DV,敬业地拍摄下家人们幸福的表情。也有老人,大多在垂钓。   秦锐用力伸展了一下身体,大声道:“哎呀,真惬意呀!以后等我的孩子上了大学之后,我跟我老婆又回到二人世界了,我就给我们俩买艘船到加勒比海打鱼去!”   宁无章挑了挑眉:“呵!想得还真够远的!”      凌苏晓看看宁无章,没有说话,心里几分敏感的怨怼。   你为什么就不能也想这么远?也想想你的孩子,你的……老婆?   可是她自己尝试了一下,也发现自己对于那么年老的岁月根本就没法产生任何概念,因而也无法融入到秦锐的想象当中去。眼下如果常常有这样的时间和兴致的话,跑跑跳跳地放风筝多好,怎么也胜过呆坐着钓鱼吧。   想到这里,凌苏晓展目远望,看见了天上的风筝,也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宁无章和秦锐,变成了三人单独行动,部里的其他人都远远的分散在别处。   这个发现让她难以言说地开心,于是欢欢跳跳收不住了脸上的笑容。   那样干干净净藏不长心事的少年时光啊……   ☆、5、只为多看你一眼   三个人走走停停地散了一会儿步之后,宁无章问:“苏晓累了吧?咱们坐一会儿?”   凌苏晓还没来得及回答,秦锐已经先声夺人:“好,就这儿吧。”说着,他迅速脱下外套,仔细地铺在地上:“苏晓,快来坐!”   凌苏晓哪里好意思,连忙摇头:“不用的。你快把衣服穿上吧,多冷啊。”   秦锐的外套下面是贴身的短袖T恤,光着两条肌肉微微鼓胀的手臂,他拍拍胸脯:“我怕热不怕冷,本来也要脱的,你小姑娘爱干净,也不能受凉。”   他那样坚持,凌苏晓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看了宁无章一眼。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一眼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没脱下你的衣服?   你还不说两句,不然我就真得坐在他的衣服上啦。   宁无章也看着她,却只是微笑,那笑容似乎带一点勉强,目光几许黯暗,不知是天色衬的,还是压不住那几分懊恼。   确实,他是她的谁?又能说什么呢?   凌苏晓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坐在秦锐的衣服上,几分局促地抬头,不知该不该招呼他们一起来:“那你们呢?”   宁无章摇头,秦锐则一边爽朗地说“我们大男人就不用了”,一边走过来,挨着她直接坐在地上。   宁无章也过来,坐在她的另一边。   刚才一路走来还谈笑风生,这么一坐下来,话题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接不上,三人一时缄然。   凌苏晓觉得气氛诡异,忙找了个话题:“对了两位师兄,昨天我在BBS上看到一道题,说是有三道门,其中两道后面各有一只山羊,余下一道后面有一部汽车,你要设法选中有汽车的那道门。在你选中了一道门之后,出题人会在你未选的那两道门里抽出一道打开给你看,不用说,门后是山羊。问你此时是改变选择胜算更大,还是坚持初衷胜算更大。”   宁无章眉头一扬:“有点意思!”   凌苏晓很开心他认可这个话题:“帖子里有公布答案,但我不知道是怎么算出来的,你们给我讲讲呗。”   秦锐看着宁无章:“这不是一样吗?改不改都是1/2呀!”   凌苏晓说:“我也这么觉得,可答案偏偏不是。”   宁无章极目望着水天交接之处,一只手搭在一条支起的长腿上,纤长的手指在膝盖上细细密密地敲了一会儿。   凌苏晓的呼吸暗暗抽紧:他的手指也这么好看……   宁无章想了一会儿,说:“不改的中奖率是1/2,改变的话则为2/3。”   凌苏晓屛住了呼吸:“答案就是这个!”   他们俩就此讨论起来,凌苏晓在一旁听得半懂不懂,只记住了他们说要把两道门捆绑起来考虑什么的。而令她暗自心惊的是从中忽然了悟到的一个发现——   当你对一件事情获得了一些信息、了解了它的部分状况后,处境反而会更加两难,竟不如一无所知的时候那么简单,只需要碰碰运气就好;而做一件事到了半途,改变初衷竟然会比坚持到底胜算更大,这样的逻辑,是不是有些太残酷?   她再看看两个闷头讨论的男生,一样的神情专注,一样的俊秀倜傥,忽然之间,好像就有一点点为难的感觉。   凌苏晓失了会儿神,忽然感到两个男生同时碰了碰她的肩膀:“苏晓?”   她慌乱抬头,一眼撞见宁无章探询的目光:“怎么了?走什么神呢?”   她不小心就呛了一声,不由满脸通红:“……没什么,好渴啊突然!”   两只手一左一右,递过来两瓶矿泉水。   凌苏晓大为尴尬,这一次宁无章抢先一步拧开瓶盖:“喝我的吧,秦锐是大水牛,一会儿这一瓶都不够他喝的。”   凌苏晓嫣然一笑,接过他的水瓶,红着脸小心抿了一口。   秦锐不知是不渴还是不愿应宁无章那个形容,收回水瓶,也不去喝,回了他一句:“我是水牛,那你是什么?”   宁无章笑眯眯地看了看凌苏晓:“我是骆驼,早晨出来喝够了水,就一天都可以不渴。”   凌苏晓又敏感了。她把水还给宁无章的时候,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刻。   什么叫你一天都可以不渴啊?难道你今天都不会再喝水了吗?   可我本来还希望你一会儿……也喝这瓶水呢……   宁无章接过水,忽然道:“哎呀,下雨了!”   凌苏晓失望地看他没有喝就把瓶盖拧了回去,也不知是本就没打算喝,还是因为突然下雨而顾不上了。   可好歹,他没说“这瓶水就给你了”。   这雨一下就来势汹汹,附近只有水塔下面有小小的容身之地。两个男生一左一右拉着凌苏晓向那里冲去。刚在檐下站定,就见雨真下大了,这一方仿佛漫天漫地都是大水,而苍茫的水笼漫着斑驳的礁石,让凌苏晓无端就有些害怕。很奇怪,并没有什么险恶的景物,竟也让人心生敬畏,或许这就是纯粹的大自然所天生具有的气魄与魔力吧。   好在雨下得大,去得也就快,午饭时分,已经只剩零零星星的雨点,不远处几个同学在朝这边招手:“部长!主席!可以过来烧烤了,一会儿怕没地儿了,我们先过去占座了啊!”   秦锐大声喊回去:“好,快去吧!”   他们便一同往烧烤区走过去。水塔是建在堤坝上的,这一段堤坝离地面很近,所以刚才他们上来的时候一步就跨上来了,但是越往前走堤坝越升越高,接近烧烤区的时候,堤坝离地约莫有一米多了。   秦锐和宁无章一前一后地跳了下去,然后,几乎是同时地,他们俩都回过身来对凌苏晓张开双臂——   “我接你下来!”   “快跳到我这儿!”   凌苏晓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三个人神情中都有几分尴尬,但两个男生依旧热切地望着她。   凌苏晓只迟疑了一瞬,就走到宁无章这边,回头给了秦锐一个其实很勉强、但策略上很聪明的理由:“这边矮一点。”   宁无章站在来路的方向,根据地势走向,这里理论上确实应该要矮一点。   但凌苏晓也折中了一下,她没让宁无章托住她的腋窝抱下来,而是握住他一只手,自己跳到了地面上。   他们三人来到烧烤区时,同行的小伙伴们已经忙活开了。大约因为之前点火的工作很不容易,最后是由男生做成的,于是自然而然的,整个烧烤的过程也都由男生全力接下,女生只负责吃。不时有叫不出名字的水鸟飞来,大大方方地蹲在树荫里的喂食器上同这群年轻人共飨。   天气仍是不大好,大风呼呼地刮,虽然让大家不得不翻飞着头发护住纸质及塑料的杯杯盘盘防止它们乱跑,却也清凉凉的让人胃口大开。真正掌厨的只需要寥寥一两个人,等着吃的一大批人则聊天的聊天,玩球的玩球,还有打牌的。一旁不远处有一面翠色菲菲的草坡,周围清一色栽着一种无人识得的树,放眼只是累累的白花。   这天的活动,开头很好,结尾时却有些扫兴。   那辆送他们来的小巴居然失了约,时间到了,也没见来接他们。   秦锐把负责订车的小干事——就是刚才车上话挺多的那个大二男生——骂了个狗血淋头,可骂也没用,租车公司也只能反复道歉,说调度弄错了,现在车子都派出去了,要不等两个小时,一腾出空就来接他们?   抬头望望迅速暗下来的天色,秦锐恨声道:“我打电话叫派一辆校车来接!”   然而周末什么事都不好办,校办没有人上班,校车之前又没有预订,哪里叫得来?   秦锐骂骂咧咧地正要给他爸妈打电话,宁无章制止了他:“算了,你爸妈去找到人补完手续,再把车开过来,说不定都多过两个小时了,咱们还不如麻烦点倒公车回去呢。”说着,他招呼大家:“一会儿都跟紧点,每个人都要在一起,手机保持畅通,上车前点一次名,我最后一个上!”   这里的公共汽车是从始发站开出,挺空的,十几个人几乎都找到了座位,但进城之后再转车时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秦锐护着凌苏晓,好不容易挤上车,凌苏晓却立刻回身,艰难地挤进人群去找:“宁无章呢?”   秦锐在后面道:“他个大男人,有啥好担心的?这不上来了?”   凌苏晓也看见宁无章了,然而车子突然开出,凌苏晓脚下不稳,一步向前栽去,宁无章一把将她拉到胸前,关切得都发了急:“小心!”   两个人突然之间离得好近,凌苏晓低着头,目光所及处全是他的胸膛,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也低头,为了看着她。他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压得很低,闷闷地发着瓮,令她头晕脑胀:“你没东西扶,抓住我。”   凌苏晓咬着嘴唇,轻轻握住他的衣襟下摆。   两个人离得这么近,气息都被他密实的包围锁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只好缠绕在一起。   待它们重新绕回鼻端,是不是就彼此融汇交换,进入他们的身体,再也分不清?   明明满车都是人,却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俩,周围嗡嗡的声音都被隔绝到了另一个空间,让凌苏晓突然开始担心,抑或是渴望,马上就会发生点什么。   ☆、6、选择   微醺中,凌苏晓忽然听见秦锐在那边跟谁说了一句:“大姐,我们这儿有位女同学晕车,能不能给她找个座啊?”   立刻听见售票员响亮地扯起了嗓子:“谁给让个座?让个座了啊!”   秦锐挤过来,拉住凌苏晓:“苏晓,这边有个座,人家给你让的,快去坐吧!”   其实凌苏晓当然不晕车,秦锐那样做到底什么目的,谁还能不明白?   可她也不可能当众揭穿他撒谎,那就无异于跟顶头上司撕破脸了。   凌苏晓抬眼看着宁无章,不知道自己求助的意味有没有泄露太多。   宁无章也望着她,那微笑明明是不舍,但又更舍不得她站着,于是也低声劝她:“快去吧。”   凌苏晓被秦锐带到那空位上坐下,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宁无章,想要回到他身边,想要回到刚才那样气息绞缠仿似一生的短短一瞬。   宁无章也看着她。   她心慌气促,连忙掉开目光,可到底憋不下去,又转回来看了他一眼。   他仍旧看着她,并没有因为她的逃离而放弃,或许正因为她逃开了,他才更不能放弃。   她的心咚咚直跳,下意识地又想垂下眼睛,却被他的目光胶住,动弹不得。   于是,四目凝注,微笑,不舍,旁边的人都是不存在的,只要你明白我的心意就好。   他明明是喜欢她的。   她明明知道,他是喜欢她的。   那天之后,紧接着就是连续一周的凄风苦雨,温度骤降,秋天再也不犹抱琵琶半遮面了。   ——   周日凌苏晓要上班,她早早起来,困意犹浓。   因为头一天才陪孩子玩了整整一日,两个小家伙兴奋起来,就连乐乐也到晚上十点才肯睡,在那之后,秦锐又一如既往地不肯放过她。   秦锐还在床上酣睡,她刚才将他沉重的大手移开时,他还保持着像搂个大抱枕般搂着她的姿势。   她转身背对着床,摸索着换衣服,刚脱下睡衣,却有两只大手从后面探上来,代替文胸团住她,睡意朦胧的细碎话语咬在她的耳边:“你别去上班不行吗?”   其实就算离了婚,凌苏晓也确实可以继续不上班。因为没要孩子,她坚持不肯要扶养费,但秦锐把180平的房子给了她,她惯开的奔驰也给了她。她一个人住不了这么大的房子,已经租了出去,每月一万多的房租进账,而她另租的这套小两居不过是那边零头的价格。另外秦锐还是坚持留了张卡给她,说不管她用不用,反正他每月会打一万块钱进去。   而离婚之后,秦锐三天两头都住在这里,很多东西也还是他买,她根本花不上什么钱。   但凌苏晓还是想要工作。她当年大学毕业就生孩子,之后就是在家做全职妈妈,一直也没工作过。别人看着舒服,其实也有她难以言说的苦处。以秦锐的表现以及他所找的那位二奶的情况来看,他似乎倒不是因为她不工作脱离社会才心生厌倦,但她的痛苦并不在他。孩子都还小的时候,因为她都是自己带,每天忙家务孩子、有空看看书什么的,生活有些单调,好歹还算充实;可一旦孩子上了幼儿园,她白天的时间就空出来了一大块,而同学朋友又有几个是像她一样闲在家里的?就算颜斯敏也回家休了产假,也不可能天天找她厮混,那种寂寞,能让人发狂。   本来她也在考虑找份什么工作来做,可以顾得上下班接孩子,但现在孩子也不由她带了,连这层顾虑都不再有,她当然要去工作。   秦锐俯下身体,像个贪婪的大婴儿一样撅着嘴去吸从他指间被捏凸出来的粉尖儿:“要工作也别做这种周末要上班的,我给你换一个吧要不?”   凌苏晓忍着腰腹的酥软,勉力推开他:“不用。周末上班挺好的,错峰,路上好走。”   客服跟宁无章约了下午两点面谈,一早上凌苏晓都有点心不在焉。眼瞅着快到午饭时间,同部门几个通常一起吃饭的同事问去哪儿吃饭,她完全给不出建议,只觉得没胃口,于是说:“等等Linda吧,她还在见客户呢,一会儿她回来问问她想去哪里吃。”   这话才说完,Linda就回来了,咋咋呼呼地道:“Sue,刚才我那客户又打听你了,唉唉,红颜祸水啊!”   其实猎头公司面对面接待客户的情况并不太多,但凌苏晓才来了三个多月,就已经被打听了五六次,公司里也盛传好些客户是冲着她才签的约。至于打听的内容,有含蓄点只是问她个人情况的,也有直接问能不能要到她微信的。   不过通常同事把她的基本情况一说,人家也就偃旗息鼓,只有一次,那客户还更感兴趣了:“生了两个孩子还这么年轻漂亮?她打算再结婚的吧?可以考虑我啊,我不介意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生孩子早恢复得好,凌苏晓现在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无论什么表情都好看,哪怕做鬼脸怪相都是可爱,身材依旧完美得可以做平面模特,哪怕裸-身也没有下垂的情况。她本就长得窈窕清丽,又因为受过最好教育外加生活环境向来优越,她气质优雅,品位出众,一身穿戴以及所用的化妆品都是最得体或最高档的,见识一般的人看不出她化了妆,也看不出她穿的衣服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贵,只觉得她美得像一件易碎的绝版艺术品,让人怜惜到心疼,只想收回家中独自赏玩享用。   或许秦锐也是这样的感觉,所以他从来不愿也舍不得她出来工作,又占有欲十足。   这样一个凌苏晓,在十八岁的时候更是美得鲜灵。当然,她现在有日久弥醇的韵味,很难说此时和彼时究竟哪个她更美,但是大学生必然更喜欢当年的她那样水嫩得如同青竹碧莲一般的美貌。她一进大学就很快闻名全校,见者无不打听,于是几乎全校的男生女生都知道她姓甚名谁,是哪个系的,住在哪个楼,常常可以看到苦情的暗恋者将她的名字或写或刻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最没品的还把对她的恋慕写在图书馆的书上,不知是不是在模仿电影《情书》的情节,宣泄之余也赌一把缘分,某天也许被她看到,将她感动。   但大多数人真的也就只能暗恋而已,毕竟她甫一进校就被两大高年级校草号上了,这两人中有一个还是学校的太子爷,有他在那儿占着,别人谁还有胜算?   不过,这个“别人”似乎并不包括另外那枚校草宁无章。   那次秋游之后,宁无章和凌苏晓开始出双入对。   大家都纷纷猜测他们俩是不是已经确定关系,可他们虽然常常并肩言笑,一起出现在某个公开场合,可从来没有牵手挽臂搂抱亲吻,而且有时候也会看到秦锐和凌苏晓在一起,偶而更会看到他们三人结伴同行。说起来,这两大校草在学校待到大四,之前也都有过几次和某个女生一段时间之内走得很近、后来又不了了之的情形,真的搞不清楚凌苏晓到底是不是、以及究竟是他们俩谁的女朋友。   其实她谁的女朋友也不是,她只是和宁无章变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但他一直也没有对她提过更进一步。   凌苏晓并不介意,现在这样的状态已经足够地好,她本来想要的不就是常常跟他在一起吗?有时候她甚至不希望宁无章表白,是谁说的来着?爱情最美的阶段就是在一切还不明朗、彼此你进我退地试探、暧昧着猜心猜情的时候,如果不会失去,那么又何必急于将什么东西挑明并固定下来?这个过程拉得越长才越好呢,反正她年龄还小得很,尽可以将这些仅属于青春朦胧时分的美丽大肆享受或挥霍。   那时候他们总是一起去图书馆上自习。宁无章常去的那个自习室位置最偏,凌苏晓是跟着他才知道那儿有个自习室的。这间自习室的门口挂着一块牌子,声明其内的全部桌椅都是由一对夫妇所捐赠,这对夫妇是61、64级的两名校友,算算年龄,现在在校的这些学生都该叫他们爷爷奶奶了。   第一次看到这块牌子,凌苏晓和宁无章相视而笑,都微微有些脸红,却不好意思揭穿对方心里那个隐藏拙劣的秘密。   61和64级,那么就和他们一样,一个大一,一个大四。   凌苏晓脱口而出:“差这么远,应该是后来才在一起的吧?”   宁无章说:“这也不一定,老先生留在学校读研,正好三年,两个人刚好同时毕业。”   凌苏晓暗自欢喜。这是她耍的一个小小心计,为她一直以来的小小担忧套出了一个令她满意的答复。   事实上,就是在那个星期,她得到了消息,秦锐和宁无章都要继续留在学校上研究生。   ☆、7、陪在你身边   据说秦锐本来是没打算上研究生的,毕竟以他的身家背景,名校本科的学历已经够用,直接去工作甚至创业都得天独厚,但他临了还是改了主意,跑到系里要到了保研名额。   个中原因并不难猜,大家都纷纷惊叹:“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这个秦锐,也太紧张凌苏晓啦,就算他毕业工作,也还是在同一座城市嘛,要在一起不也还是可以在一起?”   有些人更理解秦锐一点:“那可不是一回事,凌苏晓现在明显跟宁无章走得更近,要是宁无章留在学校近水楼台而秦锐没有,那不就更没戏了!”   对于凌苏晓明显偏向于宁无章的感情,有些人觉得她是个不慕荣华的好女孩,毕竟秦锐父母是学校乃至这座城市的大人物,她如果选了秦锐,远的不说,单就这大学四年,还能不走得一帆风顺?   而作为两大校草,秦锐和宁无章自然各有拥泵,秦锐的粉丝里,一部分人觉得凌苏晓傻,没选更好的那位,另一部分人觉得凌苏晓是好人,还给她们留着机会;宁无章的粉丝则相反,一部分人觉得凌苏晓有眼光,另一部分人则万般眼红嫉妒,天天巴望着她被宁无章拒掉,最好连秦锐也对她失去兴趣,让她一个好都落不着。   有人群的地方就有诸多是非纷扰,其实凌苏晓根本没想那么多,她并不讨厌秦锐,甚至愿意和他做好朋友,可要论喜欢,那还是宁无章。   那是一种多么微妙的感觉,不是人人都能给的,谁也没有办法控制。   宁无章只要有时间,都会陪凌苏晓去参加英语角的活动。有一次外教组织的活动是每人抽一张小纸条,然后站起来回答上面的问题。   凌苏晓抽到的问题是“how do you show people that you are happy”。   你幸福快乐的时候都有什么表现?   凌苏晓的回答是:“我会笑,而且话也会很多。”   一旁的宁无章很敏捷地接了一句:“她的话从来也不少,跟我在一起的时候。”   凌苏晓顿时红了脸,还好他是低声说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   她坐下来,半天不敢看他,第一次暗自懊恼,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表现得太不矜持。   可也暗自欢喜。这样一来,他总该明白,她和他在一起就会幸福快乐了吧?   无论南方或北方,对于大多数城市而言,春秋两季都是转瞬即逝的。   这座城市也不例外,凌苏晓大一的那个秋天尤为如此。老话说的一场秋雨一场寒还真是不错,这座城市滴滴答答下了一个星期的秋雨,就足足冷了七层过去,待到天高气爽,恍然就已是冬天了。   不知是不是秋天时雨多了点,这座历来干燥的北方城市用掉了整个秋冬的降水份额,因而迎来了一个尤为干冷的冬季。温度低得厉害,却始终没有下雪。其实下雪的时候才暖和呢,这样一直沤着,风都冰冻起来,尖锐刺骨。   凌苏晓是南方女孩,往年难得看见下雪,更没见过漫天飘舞鹅毛大雪的情形,如今只有过寥寥几天是早晨起来看到外面的草地和屋顶都变成银白色的,家乡冷极的时候也会这样,又有什么稀奇?   她不由常常念叨:“什么时候才能下雪呀!好希望下雪啊!要是下雪就好啦!”   宁无章和秦锐一样,是本地人,只好常常安慰她:“放心放心,就算再干燥,一年总会下那么几场雪的,等得到的。”   到了后来,他也和她一样盼起下雪来:“下雪虽然对我不稀奇,可是怎么会不喜欢?瞧我都被你感染了!”   大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给凌苏晓的印象最为深刻。   其实刚上大学的时候,文科生课并不多,课程难度也不大,很多人都是一个学期玩过来睡过来的,成绩也照样不错。凌苏晓的情况基本也是这样,但她有一个致命的弱项——文科计算机。   文科计算机学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基本上都是电脑的基本操作、各种常用软件的使用等等,但恰恰是这个恐怕是比硬件理论上的考试更让人头疼的。这个年龄的孩子,有几个不会用电脑呢?但要说对电脑操作多么熟悉,熟悉到让你干什么你都可以不用试、马上就能准确完成所有操作步骤,而且精确地把这些操作方法用笔头的方式答出来,那却是连计算机系的学生都未必能做到的。   何况凌苏晓对这门课兴趣不大,真的没有好好学,有时候遇到宁无章那边有什么活动邀约,她还会直接逃课。   上机考试的时候还好,考一篇打字速度、一个PPT制作,她都没有问题,可是最后那一题是PS……   好在不知是老师大意还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并没有被禁用QQ。   凌苏晓硬着头皮向宁无章求助:“这个PS,我一点都没学会……”   她原本担心宁无章会觉得她太笨或太不用功,谁知他只是发了个衰的表情过来,然后又捂嘴偷笑:“每次上机课都用来跟我聊天了,都没好好学吧?”   她心底一松又一喜,忙澄清道:“我不是什么都没好好学,至少打字速度是很厉害的!”   “那是!我这个陪练啊……”   “还有PPT我也做得很好,我发给你看!”   “好好好,所以你就是仗着自己长得漂亮,所以不需要用PS来做照片对吧?”   那个时候,信息时代才刚刚开始,PS还远没有这么普及,人们还没有现在这么大量的照片,大家的照片,也都是如假包换原汁原味的。   所以,宁无章其实是说了一句相当具有前瞻性的话。   说完之后,还没等凌苏晓来得及羞喜,他又发来一句她期待已久却没法自己开口提的上帝之语:“考题给我,我帮你做吧。”   上机考试就这么混过去了,可是一周之后的笔试,还是让凌苏晓很崩溃。   事实上,她的同学们也都挺崩溃。   翻着课本,大家试了试不看电脑只凭记忆,很多东西顿时就模糊而不确定了,还有很多术语,平常你可以随便乱说,表达清楚意思就行了,考试的时候却必须煞有其事地用标准措辞。举个例子,平常你可以说“点两下鼠标”,考试的时候却只能写“双击鼠标”,当然这是最简单的情况了,其他更复杂一点的,再复杂一点的,还要复杂一点的……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电脑水平只是一角露在海面上的冰山,考试却要涉及海面下的那一整座冰山啊!   还能怎么办?当政治考试一样,背呗!   考试前一天晚上,熄灯之后,凌苏晓她们那一层宿舍走道里全坐满了人,大家都借着走廊的昏暗灯光,一个个愁眉苦脸地狂啃“大学文科计算机”教材。   凌苏晓也坐在自己宿舍门口,宁无章发短信来说做个好梦的时候,她郁郁地回复:“今晚做不了好梦了,要通宵了。”   “为什么?”   “明天考计算机笔试……”   “晕!你怎么就栽在这门课上了呐?”   “不是我一个人……我们所有人都在走廊里坐着背书呢……”这是大实话,所以她才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宁无章没再回短信,而是直接打电话过来:“走廊里灯光那么暗,别把眼睛看坏了!”   “那怎么办?”   “快睡觉吧,明天的考试没那么可怕的。”   “那怎么行?挂掉怎么办?”   “不至于吧……”   “你怎么知道?我觉得可至于了!”   他叹了口气,终于说:“那你来我们实验室吧,我们这儿可以通宵的。”   期末考试期间,本来11点就要锁起来的宿舍门,因为很多学生需要上自习到半夜而通宵敞开,凌苏晓万般激动地从宿舍楼里出来,就看见来接她的宁无章扶着自行车站在那儿望着她。   她又兴奋又过意不去:“那……岂不是要害得你也要通宵了?”   他示意她坐上车尾:“没事,我也复习呗。难得你们文科生也要通宵,我们大学四年每次期末考试可都是通宵好几宿才捱过来的。”   凌苏晓没想到的是,秦锐也在那个实验室里。   他是恰巧也在这里有事,还是刚才宁无章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让他听见了?   个中答案她不得而知,因为她没法问,而宁无章也没问,他们打了个招呼,聊了几句考试,秦锐就问她什么情况,她只好把这件丢脸的事又说了一遍。   秦锐语出惊人:“这怕什么?你回去睡觉,明天我帮你考。”   凌苏晓吓一大跳:“这怎么行?”   秦锐说:“这怎么不行?放心吧。”   凌苏晓很快反应过来。   大家不常说吗?这学校都差不多算是他家开的……   不管这样有没有风险,凌苏晓肯定不愿意,就算是宁无章要为她这么做她都未必肯,何况是秦锐?   而且,会不会有一个更大的原因,是……   如果让秦锐代考,今天晚上,就没理由跟宁无章一起通宵自习了……   秦锐也没多说什么,在实验室里看了会儿书就走了。 8、重逢   凌苏晓到底高估了自己,或是低看了大学生常说的“通宵自习”。她以为既然这是很多人都会做的事,那肯定很容易,可是真的自己试一试就知道了,太痛苦……   1点钟以后,她的脑子已经完全不转了,看着书页上的各种段落图示,每个字都认识,可每句话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宁无章劝她趴一会儿,她试过了,也不行,脑子木木地发疼,明明很困,可就是睡不着。   她折腾了好一会儿,索性站起来。   宁无章问:“怎么了?”   她说:“我去买杯咖啡喝。”   “不行,”宁无章反对,“喝咖啡伤身体,而且喝了咖啡你就更睡不着了。现在忍着点,后半夜应该能睡着。”   “可我看不进书也睡不着觉,这不是浪费时间吗!我出去吹吹冷空气清醒一下要不?”   宁无章还是反对:“不行!通宵不睡本来就会让你免疫力下降,半夜气温又特别低,出去吹一下明天准感冒!”      这一晚上,凌苏晓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怎么熬到天亮的。一直都说睡眠最关乎美容,这让她本能地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十岁。一晚上没睡也喝不下水,天快亮时才去了趟洗手间,她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到镜子前看自己,还好,没有皱纹,没有黑眼圈,也没有一脸菜色,还是能见宁无章。      从洗手间出来已经——或者该说是终于——快6点了,宁无章问:“要不要去吃早饭?”   凌苏晓脑子发僵地想了想:“食堂开门了吗?”      正说着,秦锐进来了,举着一袋包子和热豆浆:“早餐来喽!”      宁无章和凌苏晓同时惊讶:“这么早!”   秦锐笑道:“留学生宿舍的自助餐厅五点半就开了,我上那儿买的。”   凌苏晓忍不住问:“你干嘛这么早跑过来呀?”   秦锐语气稀松平常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帮你去考试啊,我也得突击一会儿,你们那考试内容是挺麻烦的。”      凌苏晓愣了一下,才赶紧推辞:“不用不用!我都通宵了,要自己不去考试,不白费了吗?”   秦锐想了想:“那我陪你去,一会儿我坐你旁边。”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凌苏晓还想说什么,他又道:“放心,我昨晚回去查了,监考你们那个考场的计算机系师兄我认识。”      凌苏晓推辞不过,而宁无章也没说什么。   这样也好吧……凌苏晓不确定地想。她一个晚上实在效率低下,书好像看了好几遍,可要问她究竟记下多少,她还真没把握。      然后,秦锐真跟着她去考试了,真的坐在她身边。   监考的师兄过来发卷子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好像压根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发生,凌苏晓几乎疑心秦锐其实根本不认识他,只是他们俩碰巧运气好,师兄粗心大意,才没发现考场里多了个学生证信息有异的考生。      拿到卷子,凌苏晓一题一题往下做,填空、选择、描述……她发现原来昨晚的效率比她所知道的要高了不少,竟然基本上所有的题都会。   只有最后一个大题,考的还是PS操作,她还是抓瞎。   旁边的秦锐不动声色,把自己的试卷往她这边挪了挪。   凌苏晓再三告诫自己不看不看,可是末了,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   有了第一眼,第二眼第三眼第N眼,就再也忍不住了。      大一上学期的文科计算机考试,凌苏晓的总评是95分。   其中有10分是宁无章给她的,有10分是秦锐给她的。   两个人刚好打个平手……      凌苏晓想了想,把砝码又往宁无章那边加了一个。   他给她提供通宵自习的场地,还陪她通宵了啊!      可是……秦锐动用了自己的关系,还买了早点,估计那一晚上也没怎么睡,这又怎么算呢?      寒假的时候,凌苏晓回家,心里有浓浓的欢喜和淡淡的忧伤交缠。   南方的老家,室外的空气温润多了,室内却因为没有暖气而显得比室外还冷。   而离开了宁无章,每天都会想念,但又每天都会收到他各种形式的联系,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      凌苏晓的生日总在春节前后,这年就是在大年二十九。这天她和朋友们切蛋糕时,接到秦锐打来的电话,听见他兴奋的声音夹在雨里喊着:“苏晓,我现在站在长江边,祝你生日快乐!”   凌苏晓都搞不清楚这是他当天打来的第几个电话,说的第几次“生日快乐”了,而此时一句“长江边”的意象,让她感动得几欲哽咽。   在这之前,他告诉过她,今年春节他们是要回外婆家过的,他外婆家就在长江边。他还寄了礼物来,电话也打到她家的座机,令她一时惶恐:“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和电话?”   他笑起来:“学校有学生档案啊,这还是很容易查到的。”      想到这样去查确实不难,难就难在他作为学校的太子爷才能有这样的便利。      相比之下,宁无章就只能老老实实按常理出牌了。   也是凌苏晓的生日这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她心里像是揣着什么强烈的预感似的,第一时间就去看手机。   果然看到宁无章的短信,只是内容不同寻常:“你知道吗?我们这儿终于下雪了!”   短短两行字,却让凌苏晓感受到他是那样地快乐而动情。      她飞快地回复:“真的呀!太好啦!多拍点照片,等我回去看!”   是不是我对你的想念太强烈,所以上天派了一场雪去提醒你,让你想起我?      “没问题。可惜你不在,不过这也算母校之城给你的生日礼物了吧?生日快乐!”      凌苏晓把手机握在胸前,温暖得不知如何是好,一颗心胀胀的像是绷紧了,只望能破腔而出。   破腔而出,飞到他那里去。      ——   从吃完午饭回到公司开始,凌苏晓就在数时间。   两点还差两分,前台已经打电话来,通知她宁无章来了。   凌苏晓站起来,深呼吸。      凌苏晓的步态向来款款,然而向宁无章走过去的时候,她尽力收敛,只担心自己太露风情,居心可疑。   但看在旁人眼里,依旧是袅袅婷婷。   宁无章远远地看见她,便放下手中的资料册,站起来,微笑,欠身,在在都是无可挑剔的成熟风度:“苏晓!那天听声音就觉得像你的,打电话来问,还真是你!”      六年不见,他比过去更加彬彬翩翩,头发剃得很短,但是精心梳理过,根根竖起,是在成功人士身上常见的意满志得的男子气概。   凌苏晓伸出手与他相握,示意请坐:“我看到是你,就觉得客服误会了,要么就是你成心摆我们一道。”   当了几个月猎头,她已经很是掌握了些应变的机巧,为了解释清楚她为什么明知是熟人也没有自报家门主动联络对方,她也好好想了一番,得出这么一句含混的场面话。      宁无章摇头笑起来,果然不再追究:“是我不好,我是故意把简历放在求职网站上,看看自己的行情如何。”他举起双手,是投降求饶的意思。   凌苏晓没想到自己一句客套话居然还说到了点子上,不由探询道:“哦?那你现在是……”   宁无章说:“我家老爷子的公司,他要我回来帮他承担点,毕竟年纪大了,很多事情折腾不动了。”      凌苏晓“哦”了一声,有些失落。   这么多年不联系,连他这么基本的情况,她都不知道了。      宁无章抱歉地望着她:“苏晓,我这样……是不是耽误你上班了?”   凌苏晓连忙调整了一下表情:“不会啊,这么多年不见,见一面肯定比什么都值得。”   宁无章笑道:“那这样吧,作为对你的弥补,我代表我们公司跟你签约,以后我们公司需要的猎头服务就都是你的了,怎么样?”      凌苏晓在宁无章面前总是乱了方寸,如果换成其他客户,她早该想到这一节并主动提起,哪里还需要等到对方自己提出?   她僵了一下,忙道:“那太好啦!”   宁无章又补了一句:“或者作为补充弥补,我晚上请你吃饭?”   凌苏晓不知如何拒绝:“不,你照顾我生意,应该我请你吃饭才是。”   宁无章拍拍手,满脸愉悦:“行,那你定个地方?秦锐今天应该休息吧?你叫上他,咱们好多年没聚了。”      凌苏晓顿了一下,终于斟酌道:“你要是想跟他聚,就直接约他吧,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   宁无章很意外:“怎么了?”说着,他的目光扫向她的左手无名指。   那里空空的,隐隐有一道痕迹。      凌苏晓低头按手机,调出秦锐的联系方式,也借此避开宁无章错愕的目光:“我和他已经离婚了。”      上班时间,不便详谈私事,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凌苏晓和宁无章谈了具体的合作条件,等到合同签定,已经过了四点钟。   宁无章先走,凌苏晓回到工位上,给秦锐打电话:“我今晚有事,可能不能跟芭比和乐乐一起吃饭了。”   秦锐道:“正好,芭比说有点不舒服,我带她去趟医院,直接就回家了。”   凌苏晓不由紧张:“怎么了?”   “有点发烧,没什么大事,已经快到医院了。”   “那我吃完饭就过去看她。”   “嗯,好。”      之后再处理了些其他事情,不知不觉下班时间就到了。   这么快就下班了……   凌苏晓还从未有过如此这般的感觉。   事情确实也是多,还有,就是宁无章正在附近等她一起晚餐。      已经多久多久,没有过这样的好时光?可这样的见面何等难堪,她此时已是弃妇,在他面前,仅有的一点尊严也委顿在地。   的确,他明明知道她爱他,他肯定知道她爱他,但他不喜欢她,不要她。   本来,秦锐就是她唯一一层莫须有的面子,而如今,连这层面子也没有了,秦锐也已跟她离婚,说明她也许并没那么值得去爱,当年他宁无章的选择,确实没有错。   ☆、9、一切只是误会   晚上,凌苏晓和宁无章面对面坐在餐桌前时,却发现原来将离婚这件事和盘托出,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最难受的是开始之前,说出那句“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时,也是无地自容,但过了那一刹,也就好了。   宁无章放在桌上的右手紧握成拳,青筋一根一根地爆了出来:“这个混蛋!”   其实凌苏晓并没有那么伤心,于是她倒反过来劝他:“没什么了,都过去了。各人有各人的缘分,这世上这样的事不要太多。”   宁无章两眼发红地盯着他的拳头:“他怎么能这样?当年他信誓旦旦说会对你好一辈子,我才……他为什么抢走了你却又不好好对你?!”   他说完那句话,抬起眼来望着凌苏晓。   这回,凌苏晓根本没顾上、亦未想起来要避开他的目光。   她张口结舌,怔了半天,才痴痴地轻声问出一句:“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你说的……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难道,我一直以来都弄错了,当年我原来没有误会吗?你其实,不是不喜欢我?   大一下学期开学,凌苏晓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到学校的。   可是换了一个学期,就好像换了一个时空,她以为自己是回到了上个学期,却没想到上个学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具体说来,宁无章变得没有之前那么有空了。   他现在几乎不能陪她,偶尔见个面吃个饭没问题,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有事。   他说得也没错,大四下学期了,有毕业设计,要写论文,要帮导师干活儿,还有学生会的工作。   她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她是他的什么人呢?   还是喜欢他,或许,比以前更喜欢了。   爱情的酝酿期最怕就是这样,一热一冷,一进一退,一伸一缩,搅得人心也乱了,原本把握十足的,也突然之间就不确定了,脑子里再也容不下别的事,就只惦着他了。   那几个月,只好抓住一切机会、有时候甚至需要制造一些条件,让自己可以有理由联系他。   那个仲春的傍晚,凌苏晓给宁无章发短信他没回,打他手机也没人接。   无奈之下,只好打到他们宿舍。   接电话的人是秦锐,这是她本来不愿往他宿舍打电话的一大原因,而她想认不出这把声音也难。   她心里着急,顾不上跟他寒暄,也有心假装不知道他是谁,劈头就问:“宁无章在不在?”   秦锐回答:“不在。”   “哦……”她失望得一颗心突然之间就空了似的。   “怎么了?”   跟他太熟,凌苏晓不好冷场,只好跟他说:“秦锐是吧?我是苏晓。”   “嗯,我知道。”   “我今天借了同学的自行车出去,回来链子掉了,修车师傅又关门了,没法给人家修好。”   其实车子坏掉是真,但她是故意等到学校的修车铺下班之后才来找宁无章,并且就算第二天再修也是没关系的。   秦锐说:“你在哪儿?我来看看。”   那天晚上,秦锐帮凌苏晓修好了车子,然后凌苏晓请他吃了一顿饭。   其实他当时已经吃过饭了,但凌苏晓还没有,于是他陪凌苏晓去,自己吃了顿夜宵。   原本打算和宁无章一起进行的种种,统统都进行到了,只是换了男主角。   饭吃到一半,宁无章打电话过来,语气有点着急:“你刚才找我?”   “嗯,已经没事了。”凌苏晓垂着眼皮,不想告诉他刚才出了什么问题,又是谁帮她解决的。   “我刚才手机落在实验室了,回宿舍吃饭洗澡的时候想起忘带,也懒得回来拿了,反正这会儿也要回来。”他解释。   “嗯,没关系的,你忙吧。”凌苏晓看了一眼秦锐,如果不是当着他,她应该会愿意多说几句,或许,再找个理由,约一下下次见面。   吃完饭之后,凌苏晓本想直接回宿舍,秦锐却极力建议一起去走走。   春意已经很浓,晚上有微微的凉意,秦锐一定要凌苏晓穿上他的外套。凌苏晓推辞不过,真的披到了身上也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可是在水汽寒重的湖边多坐了一会儿,她也就感激他的好意了。   然而看着映在水里的月影,还是多么希望,希望身边的男生换成那个想念的人。   那天晚上,凌苏晓和秦锐在湖边坐到快十点,送凌苏晓回宿舍的路上,经过秦锐他们系楼时,秦锐忽然说:“我电脑坏了,陪我去我们机房用一下电脑吧,很快的,回两封邮件就可以走。”   凌苏晓就陪他上去了。   本来学校里就没几个人不认识凌苏晓的,何况这个机房里都是他们系的人。   所以她一进去,就觉得好几十双目光刷的一下一齐投向她。   直到这时她才回过味来,顿时有些后悔。   刚才一直神不守舍,竟没想到这上面来。   正自懊恼中,她偏偏还看见了宁无章。   他好像是刚刚用完电脑,站起来和秦锐错身而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打了个招呼。   他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也对她笑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就径直出去了。   她嘴边一句“我跟你一起走”僵死在舌尖上,再也没能出口。   这件事情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凌苏晓没有再主动找过宁无章。   上次的事情,让她觉得他们俩好像有点无缘,而且她跟秦锐在一起让他就那样迎头撞上,让她如同被丈夫抓了出轨现行的妻子一般满心羞愧,不好意思再面对他。   可是为什么,宁无章也没有找她。   她只在一次学术实践部的例会上、以及一次学生会的活动上见过他,但每次都只是见到而已,他匆匆来去,公务繁忙,两个人几乎没有私下的交流。   但有好几次,别人站起来讲话的时候,他望向她,眼睛里和嘴角边隐隐有笑意流转,笑意里似乎又带有隐隐惆怅,可仔细一看,却又没了。他仿佛有万语千言,无从出口,让她心里如同猫抓一般。   不知她的凝望有没有也给他一样的感觉?   再见面就已经快要放暑假了。   那天是个周六,凌苏晓记得很清楚。   周五周六的晚上宿舍不会断电断网,所以大家一般都会各种上网到很晚才睡。这个周五的晚上,凌苏晓甚至跟颜斯敏通宵了,两个女生一口气看完了一部电视剧,要不是实在太累,准会荡气回肠得根本睡不着呢。   凌苏晓蒙头一口气睡到下午,大概四点多的时候,宿舍的电话响了。   她迷迷糊糊听到室友说:“苏晓在睡觉呢……宁无章啊……”   她连忙一翻身坐起来:“我醒了我醒了!”   大学生通常都是5点钟就吃晚饭,宁无章这个电话就是打来叫她去吃饭的。   凌苏晓忙忙地起床洗漱换衣服。即便年轻,通宵也怪伤的。上次为了考试通宵也是,还没睡的时候都还好,睡了一觉醒来反倒憔悴,此时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无端多出来的两个眼袋,万分沮丧。   好不容易跟他单独见上一面,居然这么丑……   事实证明,凌苏晓想多了,她不是和宁无章单独见面。   站在宁无章旁边的,还有秦锐。   看着凌苏晓从宿舍楼里出来,宁无章只是微笑着迎上前两步,连那微笑也似乎有几分勉强,并未开言。   秦锐却是心情大好的样子:“听说你刚才在睡觉?”   凌苏晓红了脸:“不好意思,昨晚上通宵了,天亮才睡的……让你们久等了……”   秦锐笑眯眯地说:“没事儿,我本来以为你是从昨天晚上睡下来的,还想上去找你签名呢!”   秦锐的几句玩笑让凌苏晓心情大好,不过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她终于又能和宁无章一起吃饭了。   但是很快,她的好心情就落了一大截。   因为在饭店里,她发现这不但不是她和宁无章的二人世界烛光晚餐,甚至不是她和宁无章以及秦锐的三人晚餐。   那一整个包间里,足足坐了两桌人。   因为常常和宁无章及秦锐在一起,他们的很多同学和凌苏晓都认识,看这样子,是吃毕业散伙饭的吧?   凌苏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想来自己到底是特别的吧?什么人能来参加他们的毕业散伙饭呢?不是他们自己人,至少也得是他们的男女朋友,这说明对于宁无章而言,她是特别的。   但是很快地,她就发现,这个想法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或许不是因为对于宁无章而言她是特别的,而是对于秦锐而言,她是特别的。   因为在饭桌上,她接收到了一个显然在场的所有人都早已知道、只有她还蒙在鼓里的信息——   宁无章要到英国去念博士了……   凌苏晓的脑子里嗡嗡一片,她甚至没有足够的坚强去面对自己此时此刻的思绪,可是要怎样才能不去面对呢?   他既然要出国,那一定不是近一两个月才有的事吧?可他竟然从来没告诉过她,从来没有,一点都没有……   而她还一直傻乎乎地认为她对于他来说是特别的?!   再回想起来,好像以前他们说起读研的事,也一直是她自己默认为他是本校保研,其实当事人自己从来也没提过究竟是到哪里读研究生。   就连现在,她得到那个信息也不是宁无章特意告诉她的,而是他们言谈间提到,大家祝他一路平安什么的,她才陡然明白。她被忽略了,没有人觉得应该特意告诉她一声,没有人觉得欠了她一个交代,一句解释。   既然这样,她也更没有办法去开口,向他要一个交代,一句解释。   也许这是漂亮女生过度的自尊心,从来只有别人追着她求着她,她不知道怎么去追着别人求着别人。而事实摆在这里,他根本不在乎她,她又何必再上赶着去受一次伤害?   再之后,宁无章就走了。   这回,他倒不是悄无声息。他给凌苏晓发来了一条短信,只是一看就是群发的:“相聚一场,言短情长,各位多多珍重,我们后会有期!”   ☆、10、心破了一个大洞   时间好像一下子停止了下来。   世界像是突然之间失去生命,变成了一部庞大无当机械运转的机器,今天也好,明天也罢,没有了区别,也没有了意义。   你有没有过对生活一下子失去了希望的时刻?如果有,你一定能明白这种感觉。   日子不知道怎么过下去,可是又不能不过下去,想什么都烦,什么都没意思。   凌苏晓原本连宁无章毕业之后不再和她在同一所学校都无法想象,现在他却去了另一个国家,另一个大洲。英国那么远,他这一走,就好像彻底消失了,这个世界上,就好像再也没了这个人。   大一的暑假,和大一的寒假也不过隔了短短四个月,却换了天地换了人间,换了岁月以及所有曾经的心情。   凌苏晓甚至动过退学回家重新高考的念头。   不想回那所学校了,不管它多好,不管曾在那里留下过多美的回忆。   而事实上,就是因为那些回忆太美,现实才会如此黯然失色,令她不想要自己,不想再要这段人生。   那段时间,唯一能令凌苏晓觉得还有点意思的事情,就是写博客了。   这大约类似于写日记,可以有一个地方倾诉,试图将负面情绪从笔端宣泄出来。   只是博客是公开的,不可能把很多话写明,但是事实上,她之所以没有选择写日记,就是因为她自己都没有办法面对这一切,就算是没有人看到,她写着写着也会突然之间心里就咯噔一下,手中的笔戛然停滞。   她的博客,秦锐每天都会去看,每篇都会留言。他也许看懂了,也许没有,总之他没有挑明什么,只是陪着她含含混混地感慨。   所以,让她支撑下来,没有下定决心退学的,还是秦锐。   大一的暑假,秦锐比寒假的时候做得更夸张,几乎天天都会跟凌苏晓联系,并且不止一次——短信、电话、qq、邮件……   凌苏晓还和以前一样,并不讨厌秦锐,而事实上,原来根本就不喜欢她的宁无章走了,明显喜欢她的秦锐还在这里,这是她现在最大的心理安慰和最后的支柱。何况他们向来也谈得来,跟他聊天,是这段时间最让她舒服的事情。   或许这其中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他是宁无章的同学和室友,从他这里,她能感受到和宁无章的些许联系,或许还能听到宁无章的消息   可秦锐从来没有跟她提过宁无章,就好像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以往种种,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她明白,其实他洞悉一切,现在宁无章是她的伤口,不去碰人家的伤口,这是所有理性人都会做出的选择。可是她等啊等,怎么也等不到,不由常常地,说着说着话就觉得烦了,突然之间就不想跟他说了。这样一些心烦气躁的关头,她仿佛变成一只受伤的猫,被某种无形的压力逼在狭窄的墙角,紧张地蜷着,哪怕只有风起尘落,也会立刻弓起背,竖了全身的毛,在无穷无尽的惊怒中将自己的精力与生气一点一点地耗去。   有时候只是莫名其妙地一下子就失去了说话的兴趣,有时候也是他惹了她。   比如有一次他们聊到小时候玩的游戏,凌苏晓提到“三个字”,秦锐居然不知道。   凌苏晓万分纳闷儿:“怎么可能会有人不知道三个字呢?”   秦锐笑道:“不同地方风俗有别嘛,也可能是叫的名字不一样?”   于是凌苏晓给他描述起来:“就是划定一个范围,然后有一个人在里面捉人,其他人跑,捉人的那个就是鬼。快要被捉住的人可以立即大喊三个字,然后鬼就不能捉住他了,但是他也必须定住不能动,得其他活人来碰一碰他,算是救他,他才能继续跑。”   秦锐不知是真不知道这个游戏还是故意逗她,立即提出问题:“那大家喊出的三个字能不能重复?”   凌苏晓从小玩这个游戏,还从来没人想到过这个问题,好像大家都会重复喊,这有什么问题?   秦锐说:“肯定是不让重复比较难啊,这样才有意思嘛。”   凌苏晓想想,确实也是。   不料他下一个问题又来了:“那这三个字是不是必须要有意义呢?”   凌苏晓又懵了,确实哦,如果可以随便瞎喊三个字,难度也不够啊。   接下来,秦锐的问题越发滔滔不绝:数字行不行,名字行不行,改编的名字行不行,等等等等。   其实后来平心静气下来之后,再想起秦锐的这番抬杠,凌苏晓觉得这说明他真的很聪明,可在当时,她忽然就火了起来,冲着他嚷嚷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唐僧啊你!玩个游戏多简单的事儿,非让你整这么复杂有意思吗”,就把电话砰的一下摔了。   那次摔电话之后,秦锐并没有立即再以任何方式联系,凌苏晓这无名火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久就暗自后悔,心想这次一定得罪了他,或许也要失去他了。   然而就在她开始坐立不安的时候,他又发短信来了,若无其事云淡风轻,令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情一下子明亮许多。   这才知道,原来也是怕失去他的。   现在想来,那时候以为自己处处凌驾于他之上,其实他才是对她有手腕的那个人,将她拿得死死的。   那次冲秦锐发火之后,仿佛也是知道了不会失去他,凌苏晓又开始说着说着话就突然觉得他烦,并且越发会控制不住自己地冲他没大没小没尊没长起来。大约两周之后,她遇上了生理期,脾气更是坏,几乎每次电话打到最后,她都会无缘无故就冲他吼叫。   可是秦锐此时已经了解并习惯了她,乖觉到绝不会对她有任何冲撞,害她光有无名火却发作不出来,只好耍赖撒泼:“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烦!”   他还是好耐性地笑:“好好好,等你不烦我了我再跟你说话,好吧?”   这么一来,她又没了发泄的靶子,顿时越发恼羞成怒,随手抓起旁边的布偶就朝墙上砸过去:“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讨厌!讨厌死了!”   莫名发作的火气自然很快又让她追悔莫及,再次跟秦锐道歉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让你很累?”   秦锐答:“说实话吗?”   “当然。”   “呵呵,是有点累。”   凌苏晓心里一紧。他这答复好像是在意料之中,却也好像该在意料之外,教她突然之间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这边默不作声,秦锐又说:“苏晓,我说你让我有点累,但是我很高兴你让我有点累,我特别喜欢你让我有点累。”   凌苏晓觉得心里一下子轻松下来,突然之间就好开心。   虽然好像,不应该这么开心的。   他那样宠她,她根本已经离不开他了吧?除非宁无章回来,除非宁无章回来……   爱她。   暑假结束的时候,凌苏晓返校。火车上秦锐一直在发短信陪她解闷,还问到她在几号车厢。   她问:“你问这个干嘛呀?”   他说过要来接她,但是现在都不卖站台票了,根本没法进站接送人啊。   果然他回答:“就问问呗,看看是不是咱们喜欢的数字。”   于是她告诉他:“6号。”   火车缓缓进站的时候,凌苏晓正在将全部堆在卧铺上的行李最后清点一遍,耳边却听得对面铺位上两个结伴同行的女生突然花痴地议论起来:“哇!那个男生好帅哦!”“嗯嗯,而且气质好好啊!”   她其实不感兴趣的,但也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她们俩趴在窗前,顺着她俩的目光往外一瞅,登时就看到个子高高的秦锐跟着一点点停下的火车凑过来,眼睛明亮地往窗户里张望。   那一刻,她心里蓦然划过《冬季恋歌》里的一个镜头。   惟珍对她妈妈说:“我看着相奕的时候,就觉得心里破了一个大洞。”   她拖着行李走到车门口,他已伸手过来一股脑全接过去。她问:“你怎么进来的?”他轻描淡写地答:“找了人帮忙,不是什么大事儿。”   回到学校,也就是回到伤心地,在这充满阳光的秋日里,凌苏晓觉得自己只是一瓣阴影。阳光是无法化解阴影的,甚至,越炽烈的阳光会制造出越浓重的阴影,直至洒下乌沉沉的雨来。   好在此时她已是大二,课比大一的时候多了不少,还都是大学分的专业课,占去了她许多心思,所以综合下来,算是跟暑假时的状态相当吧。   有一点和过去特别不同的,就是她现在变成和秦锐出双入对了。   她哪里腾得出心思去想,这样是不是不合适,直接将秦锐当作某人的替代品,让自己不必在心痛时不时发作之余,不至于还被寂寞打倒。秦锐将自己扎进了她的那个空白里,甚至并不像宁无章那样内敛,他大肆向她生活的其他方面渗透,不容她去多想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反正他就是在那里,渐渐地就变得不可或缺。   ☆、11、眼泪不流泪   学校规定,每个理科生都必须选至少一门硬文科的课,相应地,每个理科生也必须选至少一门硬理科的课。   凌苏晓第一次去上那门理科公选课的时候,下课走到门口,忽然被刚才老师介绍给大家的那位助教师兄叫住。   她惊疑地望着他,而他笑得和颜悦色:“你是凌苏晓吧?”   “是的。”   “我是秦锐的哥们儿,说吧,这门课想要多少分?”   凌苏晓怔住了,一开口就问了个傻问题:“啊?可是……你们不是一个系的呀……”   他还是好脾气地笑:“他是我隔壁宿舍的,前两天千叮咛万嘱咐,你很想选上这门课,吩咐我务必要让你选上,还要好好关照你。”   现在每周陪凌苏晓去英语角的人也变成了秦锐。其实要不要继续去英语角,凌苏晓都犹豫过。宁无章去了英国,她再去英语角,就好像是还想去找他似的。   她还想去找他吗?在他的态度已经表达得那么清楚之后……   听说英国的博士只需要三年就能读完……   可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去了解这种信息,难道是还想等他回来?   无论如何,她还是纠纠结结地继续参加英语角的活动。   有一次,她遇到一位从英国来的爱尔兰裔外教,聊天中讲起一年一度的St. Patrick’s Day,那是个爱尔兰人庆祝春天来临的节日,在节日当天,许多城市穿城而过的河流就会被狂欢的人群染成浓重的绿色。   那天晚上,凌苏晓在梦里见到了一条绿色的河流。   起床之后,她到网上去查了英国的几条河流被染成绿色时的模样,和她梦中的情景竟无二致。   那个夜里,她是太想念英国,还是太想念某人?   可是英国是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又如何去想念?   她的想念不久就有了回音。   十二月下旬,圣诞节前两天,秦锐突然告诉她:“宁无章放寒假回来,召集我们今晚上一起吃饭。”   这好像是宁无章走之后,秦锐第一次提起他。   最开始,凌苏晓本来是指望着从他这儿常常听到关于宁无章的种种的——无论是以前的事情,还是现在的情况,无论是她不知道的,还是属于他们三个人共同的回忆,只要是关于他就好。   可是秦锐从未提起,她渐渐也就习惯了,此时此刻甚至觉得从他这里听到宁无章的消息似乎有点奇怪。   但是他那句话出口的那一刻,凌苏晓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耳朵瞬间失聪。   他的出现本身已有这样的震撼力,因为很明显,他是请一大批人吃饭,而且他甚至没有联系凌苏晓,而是让秦锐通知她的。   等等,秦锐所说的“我们”,到底包不包括她?   现在的凌苏晓已经很有保护自己的意识,她定了定神,回答道:“哦,那你们去吃吧,我晚上自己吃好了。”   过去的秦锐从不会这么大方地把她往宁无章那里带:“不是,他是请我们一起去,你也要去的。”   凌苏晓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就算宁无章没有直接邀请她,可是此时的她,得蒙他一见都已是大恩降临,哪里还有余裕去顾及别的。   半年不见的宁无章没什么变化,只是身边坐着一个笑容沉静的秀美女生。   整个饭局上,她不怎么大声说话,只是跟旁边的人低声交谈,能够有那么沉静的笑容,得是多么自信而满足。   宁无章跟每一个人介绍她,虽然没有说她是他女朋友。   见到凌苏晓的时候,他冲她温暖微笑,能够如此温暖,说明他是多么地疏离而不在乎。   两天之后就是平安夜了。   凌苏晓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秦锐会送她圣诞礼物,但她怎么都想不到他会那么那么地有心。   他送她的东西并不值钱,只是一张CD,而且是自己刻的CD。   但是这CD里的歌……   他是把她博客上提到过的她喜欢的歌曲都一一记下来,然后尽力找到,刻在这张CD上。   那天晚上他送她回到宿舍楼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一回去就马上听。他的原话是:“这是圣诞礼物,今晚上不听,圣诞老人就不会来了哦!”   这句明显是哄小孩子的话凌苏晓当然不会当真,不过既然是圣诞礼物,当然要马上听,何况他还那么强烈要求。   她原以为听到的会是他的表白,没想到那CD里的内容,比表白更让她动容。   她听了个开头,鼻子就酸了。   听完整张CD已经过了十二点,她不确定秦锐睡没睡,就给他发短信:“你是不是为了做这件事情专门把我那裹脚布一样长的博客又看了一遍?”   秦锐回复得很快:“哈哈,没那么辛苦啦,因为很早以前就有了这个想法,所以始终留神记着。”   凌苏晓看到这句话,内心的感受已经不能用感动形容,或者说,感动到了内疚,后悔自己干嘛屁颠屁颠地往博客上写那些歌曲,害得他受那么大的累。   而秦锐马上又追了条短信来:“但是对不起,因为有些歌曲实在找不到,所以放了一些是我自己很喜欢的歌。”   凌苏晓知道,他不说她也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   ——才离开没多久就开始担心今天的你过得好不好,整个画面是你,想你想得睡不着。   没有你在我有多难熬,没有你烦我有多烦恼。——正应了他那天说的:我很高兴你让我有点累,我特别喜欢你让我有点累。   所以其实这张CD是他们俩心情的交汇融合。凌苏晓写在博客上的大多数都是悲伤的歌曲,但此刻听来,却有种说不出的甜。   她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感谢来表达,然而除了谢谢,她又还能说些什么?   他却还是那副轻松的语调,说:“谢什么?要连这都做不到,那我就不好意思还在你身边待着了!”   那之后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了。   以往的每个新年,无论是元旦还是春节,跨年之际凌苏晓都会突然之间万分激动,说不清楚是过去一年中所经历的种种事情让她太过感慨、还是在普天同庆之际太过善感,她往往会莫名哽咽流泪,其实根本不是因为悲伤。   唯一一次例外,是去年。   学校每年的最后一天都会有学生会组织的狂欢盛典——当然,这是文艺部和生活部的事,跟他们学术实践部没什么关系。在狂欢盛典的尾声,大家会聚集在一起等候新年钟声敲响,漫天礼花绽放,同学们快乐地拥抱在一起大笑大跳,齐声大喊“新年好”。   去年的狂欢盛典她也是和秦锐一起参加的,而身边还有宁无章。   身边有宁无章,让她觉得天下清平现世安稳,多少笑都不够,又怎么会哭?   而今年……   凌苏晓觉得今年的新旧交替时刻,应该不会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风起云涌,因为对于这个逝去的年份,她还不知该怎样去面对它。   事实上,它常常在她梦里出现,在她的梦里,它是一个模糊的男子背影,熟悉到不可言说,可是很遥远,怎么也跟不上。   也许正因为她不知该怎样去面对它,它在她的梦里才会那么模糊,她总是急切地想要追上它缓缓离去的脚步,看清它,却始终没有做到过。   因为,她很害怕。   事实证明,凌苏晓对自己的判断错了。   这年的新旧交替之际,当新年的钟声响起时,她突然发现无论怎样的喧嚣都无法再掩盖她的感伤,她瞬间失明失聪,淹没在汹涌澎湃的挫败感里,心里霎时间又满又乱,极其轻易地,就被填满然后溢出。   新的这一年,她多么不愿意它来临,它的到来意味着她将彻底地离开这个还在开头保存着一点点美好回忆的年份。可是她又怎么能还留在这一年、这让她不曾得到、乃至失去了唯一想要的东西的年份?   秦锐随着大家欢跳着大吼了一通“新年快乐”,回过头来,发现身边的女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双手紧紧捂着脸。光滑的手套面料吸不下太多眼泪,连羽绒服的袖口也濡湿了一大片。   秦锐又急又痛,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苏晓,别哭……”   凌苏晓窝在他怀里,没有能力也没有心思再拒绝。她抽抽噎噎地听他说:“苏晓,我爱了你这么久,你一定早就明白,给我个名分吧,行吗?”   他是这个学校乃至这座城市的太子爷,却对她这样低声下气,她本就已经化得差不多了的心,霎时间融成一泓酸水。   确实,这么长时间了,他们做什么都在一起,只除了没有说出这些谁都明白的话,没有情侣之间才有的亲密举动。   而就连这两条,现在也有了。   她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   凌苏晓仍旧捂着脸,点了点头。   新的一年刚刚开始,她的恋爱也就此开始,可是却有一种强烈的什么东西永远结束的感觉。   这些圆圆的眼泪,激活了那个真正的句号。   她渺渺地想起一首歌,少女纯净的声音惆怅地唱着:在这初恋的季节里,青春一去不再来。   这样的结束是最彻底的,不要再给自己留什么根本不存在的余地,把一个潘多拉的盒子嵌在生命里。一个人应该懂得保护自己的生活,不要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摧毁。   假如眼泪里带出的都是痛苦的记忆,该有多好。只要哭一场,所有的悲伤都随眼泪流尽,然后像范晓萱在《眼泪》里唱的那样,擦干眼泪忘掉一切。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在前方等待着的快乐,依然完整无缺。   过去种种,原来皆不过是幻想。幻想总是美好而不周全的,缺掉的那一点,就是它会给生活带来的秩序混乱。   此时此刻的凌苏晓,只想等到有一天,再想起过去的这一年的时候,已觉得眼泪是甜,眼泪是昨天,眼泪不流泪。   ☆、12、当年   第二天是元旦,学校不上课,但是秦锐实验室里有事,他还得去。   头天晚上在凌苏晓宿舍楼下告别时,恋情新炽的秦锐怎么都舍不得分开,抱着凌苏晓亲了又亲,怎么也不够,恨不得从此刻开始每分每秒都腻在一起,可又深恨第二天自己不能休息。   凌苏晓安慰他:“没关系的,快要期末考试了,我明天也得上一天自习。”   秦锐说:“中午我过来接你出去吃饭,咱们去吃好吃的。”   “嗯。”   “我明天会早点去,加足马力,争取早点弄完……或者我还是过来陪你吃早餐?”   “都可以。”   “晚餐我肯定也能陪你吃,我争取下午就弄完,过来陪你上自习。”   “好。”   “我一会儿就给你打电话。”   “嗯。”   ……   各种安排定好,秦锐也还是恋恋不舍。凌苏晓要上楼的时候,人已经走开了,可他的手还是拉着她不放,两个人的胳膊伸长绷紧,她回头看他,终于还是被他带回怀里。   新年夜的晚上,为了照顾夜游的学生,宿舍楼门都不上锁,若不是担心她冻着,他还不定要什么时候才肯放她回去。   最后,他提出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建议:“咱们明天换手机用吧要不?”   这个提议很奇怪,可是细细想来,又挺窝心的。   好像是宣布了彼此已经互为对方所有,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并且我对你毫无保留,我的什么都可以给你看,没有任何秘密。   好像是要彼此押一件信物在对方那里,以免这一分开就再也找不到对方,尽管那是多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第二天早晨,凌苏晓刚醒,脑子还有些迷糊着,手机就响了。   陌生的铃声,响了很久她才反应过来。   他也一直没挂断,她举着他的手机,有些呆愣愣地反应不过来,不知道来电显示的那一长串文字指的是谁。   她接起来,“喂”了一声,就听见他满含笑意的调侃:“我就知道你会反应不过来!”   凌苏晓红着脸:“你怎么……把我记成那个呀……”   来电显示上,她被标记成“宝贝老婆”。   昨晚上确定关系之后到交换手机之前,他们一刻也没分开过,而她不记得他曾经操作过手机。   这么说,他是早就这样标记她了的?他对她早就志在必得?   约莫在凌苏晓变成秦锐的女朋友十天之后,那天下午刚下课,她忽然接到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人的电话。   宁无章……   接起电话的那一刻,她庆幸她没有和秦锐换手机用。   所以这个电话真的是打给她的,不是打给秦锐而不小心被她接到的呀!   宁无章说他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马上要开学了,得回英国去。   她“哦”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更没有想到,也无法理解,他的语气里竟会有那样千回百转的遗憾:“没想到那天之后就再没见到你了……”   一时之间,凌苏晓几欲号啕。   可是这句话究竟该怎么理解呢?他是不是像上次走的时候群发短信那样,也在给每个人都打电话,跟每个人都说这句话?   除了这句话,他也再没说别的,该走还是走了,而且,应该是跟那个秀美的女孩一起走的,如同他们一起回来吧?   何况,她现在已经是秦锐的女朋友了。   然后……   那之后两年多,都再没有然后了。   ——   凌苏晓坐在宁无章对面,做梦一般地听他将当年种种细细道来:“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这么多年我一直一个人,你以为是为了谁?只是当时……秦锐说他一定要得到你,假如得不到你,他宁愿……把你杀了。”   凌苏晓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其实以秦锐向来对她的种种温柔体贴,她无法想象他会说出这种话,可是她无法想象的事情多了,譬如她本来也无法想象他有一天会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还会因此而跟她离婚。   宁无章苦笑道:“刚开始他还挺正常的,我知道他喜欢你,他也知道我喜欢你,大家不过公平竞争罢了。但是后来你一直跟我在一起,他就忍不下去了。其实以前他宿舍的那个铺位一直空着,他家离学校近,条件又好,他都是回家住的,但是自从认识了你,他就跟我们一样,也住校了。”   凌苏晓想起在当初的最初,学校里的那些议论,说秦锐留在学校读研是因为担心宁无章近水楼台,原来他根本还没等到读研就已在防着这个。   “有一次我去洗澡。我们宿舍楼里有可以洗凉水的地方,不过就没有放衣服的柜子了。那次他也去了,比我先走的,走的时候把我的衣服都拿走了。我是后来等到有认识的人也去了,才能让人家去帮我拿衣服。我回到宿舍之后,问他什么意思,他说:‘宁无章,我这次只是给你一个警告,你不要跟我抢凌苏晓,你不可能有我这么爱她,我也不可能让你得到她!’”   凌苏晓忽然觉得回忆困难。虽然秦锐直到现在也对她很好甚至黏着她,可他有了别的女人,又跟她离了婚,她就怎么也没法将他和那个很爱很爱她的男生联系在一起了。   “那次我没理他,就跟他说:‘兄弟,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和我究竟谁更爱她,这个根本没法比较,再说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就算我们俩分得出高下,也要看她选谁。’”   可想而知,宁无章这句话一定激怒了秦锐,毕竟当初凌苏晓的心在谁身上,人人可见。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跟我只是暗地里对着干,直到放寒假。你还记得吗?那天我们一起送你去坐火车的。”   凌苏晓当然记得。她订了火车票之后,本来只告诉了宁无章的,但是秦锐问她,她也只好告诉了他。   于是那天,他们俩都去送她了。车子缓缓开动的时候,她趴在窗边,眼巴巴地看着宁无章,只是太喜欢看他,并没有太多不舍。   毕竟寒假只有短短一个月,她知道他们会常常联络,而且她当时如何想得到,开学后他就会和她渐行渐远。   宁无章说:“你的火车一开走,他就突然一拳打在我的脸上,我的鼻梁断了,而且还摔到了铁轨上。”   凌苏晓倒抽一口凉气。   宁无章望着手中的茶杯,摇摇头:“然后他就指着我的鼻子,很平静地说:‘宁无章,我再说一遍,你离凌苏晓远一点!我不可能让你得到她,就算杀了你我也不可能让你得到她,就算杀了我我也不可能让你得到她,就算杀了她,我也不可能让你得到她!’”   他抬起眼睛看着凌苏晓:“我不怕他自杀或杀了我,但我怎么能不怕他杀了你?而且他打我的那一拳,以及说那段话时那么平静、甚至于还有几分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态度,让我觉得毛骨悚然,我相信他真会说到做到。”   凌苏晓心底一片苍凉。   所以后来,寒假的时候,他背着秦锐,还是忍不住对她好,可是开学之后,他就再也不敢靠近?   宁无章接着说:“那天你给我打电话,我手机确实忘在实验室了,但是当时我在宿舍的,秦锐接那个电话,我直觉是你打来找我的,但他直接说我不在,自己出去见你了。后来……晚上在我们机房见到你,我还是挺伤心的,觉得好像你已经是他女朋友了一样。”   凌苏晓也满心唏嘘。宁无章一直是比秦锐更内敛的人,在他们俩走得最近的时候,他也没有带她去过他们系的机房,不过现在看来,也可能是当时秦锐的警告让他自觉行事应该低调吧。   当年在机房和宁无章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已经深深懊悔,此时她又后悔了一次。   如果那天晚上拒绝了秦锐,如果她再勇敢一点,后来会不会就能有所不同?   吃完晚饭,宁无章问凌苏晓:“现在想去哪儿?”   凌苏晓有些拘谨:“我女儿今天有点不舒服,我得去看看她。”   宁无章道:“好,我送你去。孩子怎么样?没事吧?”   凌苏晓不太清楚,也有点担心:“秦锐说就是有点发烧,应该问题不大。”   凌苏晓来到秦锐家时,芭比和乐乐正在玩捉迷藏,尖叫大笑闹成一团,见凌苏晓进门,俩人争先恐后地大叫着“妈妈”,扑过来一人抱住一条腿。   凌苏晓蹲下来搂住他们俩,脸在芭比额上贴了贴:“宝贝怎么样了?没事了吗?”   芭比忽闪着大眼睛:“妈妈,我很好呀,你快来跟我们玩!”   凌苏晓抬头望向秦锐,他笑着迎过来:“下午去医院量了量体温,只是有点偏高,还在正常范围之内,我回来让阿姨给她熬了点姜汤喝,又跟乐乐疯跑了一晚上,发了这一身汗,看样子是没事了。”   凌苏晓站起来,芭比敏感地抱住她:“妈妈你别走,我要跟你睡!”   乐乐也扑过来,有样学样:“妈妈你别走,我也要跟你睡!”   凌苏晓搂住他们,抚了抚他们俩软软的头发:“好。”   带两个孩子洗完澡,凌苏晓坐在床边给他们讲了会儿故事,累极了的小家伙很快就沉沉睡去,又长又翘的睫毛安安静静,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秦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搂住凌苏晓的肩膀。   凌苏晓轻轻一扭,挣开。   她回头:“芭比今天不舒服,她让我陪她睡,我答应了的。”   秦锐“哦”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才做过所以今天没有精力,他没有坚持。   凌苏晓抬眼望向他的脸,想起宁无章那句话。   你为什么抢走了我却又不好好对我?   ☆、13、回忆,孤零零地站在月光里   凌苏晓的眼神让秦锐觉得不对,他低声问:“怎么了?”   凌苏晓静了一下,道:“秦锐,我见到宁无章了。”   秦锐脸色一变:“他……回来了?”   “嗯,他不走了。”凌苏晓继续盯着他的眼睛,“他告诉了我当年的事情。”   秦锐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至极。   凌苏晓站起来,望着他:“秦锐,你当年为什么要那样来抢我,如果给我一辈子的承诺你根本就做不到?”   多年夫妻,虽然还没有到七年之痒——可是他们怎么就能还没到七年就分手呢?本来他们俩那么幸福的,旁人都觉得他们甚至连七年之痒都不会有。其实这些年来,凌苏晓固然一直记得她原本爱的是宁无章——毕竟那是她从来没有正式解开过的心结,可是假如生活没有被秦锐突如其来的出轨打断,她不会意识到自己原来一直爱着的还是宁无章,她向来都同意秦锐那句话:“什么七年之痒?我们十七年七十年都不会痒!”   然而凌苏晓的问题秦锐恍若未闻,他只惨白着脸,握住她的手腕:“苏晓,你……你别跟宁无章在一起,求你……”   凌苏晓的手腕被他捏得很疼:“我为什么不能跟他在一起?虽然我们谁都没说过,可是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一开始喜欢的就是他!”   秦锐绷紧了腮帮子,让人担心他再用力一点,牙就要被咬碎了。   凌苏晓缓了缓情绪,可是再开口依然伤感而悲愤:“当年他一走……我经过什么样的痛苦,别人不知道,你可是全看在眼里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明明是你给我造成的痛苦,我却把你当成依靠,从你这儿寻求安慰?”   秦锐再度开口,仿佛措辞很艰难,可是内容却还是刚才那句:“苏晓,我知道我什么都不能要求你,可我还是求你,别跟他在一起!”   凌苏晓嘴唇发抖:“为什么不行?你可以出轨,我离了婚倒反而不能重新开始了?你知道我肯把芭比和乐乐给你,就是打定了再嫁的主意,我可以选择别人,为什么不能是他?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爱他,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他也爱我,那么为什么不能是他?”   秦锐踉跄般地后退一步,放开她的手,然而拳头又立刻在身侧握紧。   半晌,他终究什么也没再说,只是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凌苏晓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心酸得快要死掉,不知是为了他们俩的曾经,还是她和宁无章的曾经。   你为什么抢走了我却又不好好对我?   其实在半年以前,他一直都有好好对待她。刚刚在一起那段时间,她情绪还不太稳定,两个人情深意浓,矛盾却也多。此时再闹矛盾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他没法再在她发脾气之后静静消失让她自己平静,所以他常常手足无措,尤其是再面对她的眼泪时,语言系统会瞬间短路,只好绕着她团团转,反复说着一句话:“求求你别哭了,我让你打我一顿发泄还不行吗?”   有一次,也不记得是因为什么闹了别扭,秦锐始终也哄不好凌苏晓,凌苏晓赌气跑开,自己到图书馆去上自习。   没多久,秦锐找了来,坐在她身边,也不跟她说话,只打开笔记本电脑,滴滴答答地操作。   当时凌苏晓为了赌气,半天也没看他,直到起身准备去洗手间,才陡然发现那居然是她的笔记本电脑!   她吃惊得连赌气都忘了:“你拿我电脑干嘛?”   秦锐抬起头,因为她终于肯跟他说话而受宠若惊,讨好地对她笑:“我刚才去你宿舍,帮你把你的东西、还有你们宿舍的公共区域都收拾了一遍。不过你们宿舍太干净了,我只好把你的电脑也拿来收拾收拾,你不是说最近电脑太慢了吗?”   凌苏晓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有男生用这种方式去安抚生气的女朋友,当即大感好笑。她咬着嘴唇,小跑着冲出自习室,秦锐忙不迭地跟过来,见她后背抽动,一只手抬起,拼命捂着嘴。   他吓坏了,再也顾不得,一把将她扳过来。   却见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哪里是在哭?   他大大松了口气,她跺着脚,一拳一拳打在他胸口:“你有病啊你?讨厌死了!”   秦锐心花怒放,一把抱住她,也压抑地嘿嘿低笑起来。   ——   这天晚上,凌苏晓躺在芭比的小床上,一直睡得不太安稳,一会儿便要醒过来一次,每次重新睡去,就是一个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的梦境。   一会儿梦见秦锐,一会儿梦见宁无章。   说是梦,可又都是真实的往事,她究竟是醒着做梦,还是睡着回忆?   她梦见了大一上学期的宁无章,那时候他们那么要好,差的只是一个表白,一个名分。   他们有空的时候会一起去看电影,有时候在电影院的大厅里看统一放映,有时候去小包房看自助选片。有一次宁无章说,有一部叫《闰年》的,在网上评分很高,而且看内容简介,觉得会是凌苏晓很喜欢的故事。   凌苏晓问:“讲什么的呀?”   他说:“我拖着看过一下,好像是讲两口子一直吵架一直吵架,吵到最后才和好。”   于是他们去看了,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的确是俩人老吵架来着,可人家不是夫妻,是在培养感情。   真的很好看啊!   看完之后,凌苏晓笑宁无章:“人家的情节都被你改编了!”   宁无章夸张地愁眉苦脸:“我也不知道啊,没看到完整过程,光看他们俩老是在一起,说话也不客气,看起来就是一对嘛,我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夫妻……”   听他这样说,凌苏晓突然之间呼吸一紧。   是不是就像我们俩这样?   这样的事情,在宁无章离开以后,凌苏晓从最开始的不得不去想,到渐渐地不敢去想,不让自己再想。时间久了之后,那些回忆仿佛就不再是真实的,更像是曾经痴心妄想的自己做过的一场梦。   你从不曾把我放在心上,你从不曾在意我所想,如果爱你从来只是妄想,承认早已疯狂。   可是原来,一切居然不是妄想。   几个小时前,她从宁无章车上下来,站在电梯里的时候,收到他的短信。   他说:“苏晓,我一直爱你。代我吻吻孩子。”   一句迟到多年、曾让凌苏晓等到心碎绝望的表白,忽然之间就让宁无章变得真实无比,反倒是秦锐,倏然远退,模糊成了一场大梦。和他之间过往的种种,再想起简直都令凌苏晓觉得有些受了惊吓似的,好像猛然间发现了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而这件事情居然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让她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伊人,不但是伊人,而且是一个很久以前就失去了联络的故人,久远而陌生得,不太认得了。   其实直到离婚,凌苏晓和秦锐都很少吵架。   他们俩在一起,过了第一年的磨合期之后,闹别扭的时候渐渐少了,因为秦锐已经太了解凌苏晓,一直在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可能令她不开心的可能性。   有一个周四,是秦锐作为本科生助教的办公室答疑日,答疑时间是下午2-4点,两个人说好他那边一结束就出去玩,但是凌苏晓在图书馆等到快5点,他的手机总是没人接。   片刻之后,他实验室一位师姐给凌苏晓打电话,说秦锐一直被学生缠着,始终不能脱身,刚刚才腾出一句话的功夫,得能请这位师姐帮忙给她电话,让她去办公室找他。   凌苏晓于是到秦锐的办公室去,果然一进门就见他埋头在一群本科生的包围中一个一个知识点地讲解。   学生们走的时候已经快5点半,他赶紧跟她道歉,惶恐得像个自以为做了多大错事的孩子。   凌苏晓托着腮,歪歪脑袋望着他:“没事啦!其实我刚才一直在想……”她凑到他耳边,红着脸低声说:“你给他们讲题的时候,好性感哦……”   秦锐握住她的手腕,眼睛发亮:“真的?”   凌苏晓点点头:“嗯……还有你给学生改作业的时候也很性感……总之你当老师的时候就是很性感就对啦。嗳你说我是不是有恋师情结啊?可为啥当初上中学的时候我就没喜欢上过我们老师呢?”   秦锐自信万丈:“谁让你们老师都不帅?”   曾经,凌苏晓几乎相信了那个说法,失恋可以被新的恋情治愈。在秦锐出轨之前,那么多年,她后来的确觉得已经忘了宁无章,只是会想起,不再去想念。秦锐给她的幸福那么多,多得她常常用力搂住他的脖子咯咯地笑。有时候她还是觉得无法想清楚一些事情,特别是关于未来,但她认为人生往往是不按逻辑或经验发展的。她曾经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变化而受到了很重的伤害,所以从那以后,她对于驾驭幸福的基本策略就是,对于仍然很好仍然让她很喜欢的东西,她就一定一定不去改变它。   和秦锐在一起的最初两年,他对她简直是需索无度。尤其当时他父母已经搬到了校外的房子,原来学校分给他们的那套房子就留给秦锐了。   那时秦锐几乎就不让凌苏晓回宿舍住,没什么课的日子,他甚至整日整日不让她下床也不让她穿衣服。初尝禁果的男生女生荷尔蒙都没了分寸,凌苏晓的周期都缩短了,一个月可以来两次例假,也就意味着两次排卵。秦锐为了享受最极致的快乐而只肯用安全期法则避孕,而凌苏晓的周期一乱,就意外中招过两次。   到了在校的最后一年,秦锐总算收敛了点,而且他们俩都面临着毕业,各自都很忙。   凌苏晓还清晰地记得她怀上芭比的那次。   ☆、14、又上心头   凌苏晓大四暨秦锐研三的那个初夏,秦锐既要忙毕业答辩,又要忙发表论文,还要陪导师去出席各种学术或社会活动。有一段时间,大约有十来天吧,他们都没有在一起过。   然后,宁无章回来了。   说起来,已经有两年多没再见过他,而凌苏晓变成秦锐的女朋友,也已经两年多了。   那天宁无章给凌苏晓打电话,凌苏晓有几分失措:“你怎么现在回来了?还没放假吧?”   “嗯,我陪导师去成都开会,在这里转机,停留一晚。”   “啊?是秦锐也要去开的那个会吧?”   “嗯没错,我刚给他打了电话。刚好我们还住在同一个酒店,刚才照了一面。”   秦锐和导师及另外两个同学第二天一大早的飞机,还有好些东西要讨论,于是他们索性在机场旁边的希尔顿开了房间,准备在那儿通宵。   而凌苏晓听说宁无章已经见过秦锐,也觉得坦然不少。毕竟她和宁无章那不可言说的种种……如果秦锐认可他们俩联络,那她当然很开心。   宁无章低声问:“有空吗?我过来看看你?”   那天晚上,宁无章打车过来接上她,去了一家静吧。   毕业生最熟悉的饮料就是酒,他们要了一打啤酒,边喝边聊。   凌苏晓始终处于一种云里雾里的状态,她不太明白,也始终不太敢相信,宁无章会想要见她,而且是单独见她……   难道我又做梦了?是不是我又疯魔了?难道当年对他的那场心病始终没有根治,如今被他回国开会的消息轻轻一挑逗,又轻易复发?   她已经不太记得他们都说了什么了,因为她很快就醉了。她的酒量本就平平,还是带着心事喝酒,怎能不醉?   而且她相信自己,有些锁在心底的秘密,就算是喝醉了也不会泄露。   被默默伤过一次的尊严,她不允许自己再受一次伤害。   她很确定自己没有说出不该说的话,还因为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在彻底醉倒之前,她交代了宁无章一句:“麻烦你,让秦锐来接我……”   宣布自己早已忘了他,宣布自己此刻心里只有秦锐,是她能给自己的最后的保护。   不知是之前十来天的禁欲让秦锐生龙活虎,还是那天晚上凌苏晓和宁无章单独喝酒让他妒发如狂,醉梦中的凌苏晓也迷迷糊糊地知道他要了她好多次,而且还一直在她耳边反反复复地宣告所有权:“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她不知道酒能那样助兴,怪不得人在酒后最容易乱性。她几乎找回了头两年的感觉,那种新鲜劲儿没过,要了还想要、还想要更多的感觉。只是头两年她还没有完全磨合好,心理上想要,生理上却总有些不适应,到了近来这段时间,生理上终于和谐,心理上却也有些疲了。   这天晚上大概是头一次,她的灵与肉都如饥似渴,也像他想要她那样,发疯地想要他。剧烈的快感一次又一次地冲刷着她,她的足弓不断绷紧又放松,放松再绷紧,心跳快得像是在天堂里跳舞。   第二天凌苏晓在那张酒店的大床上醒来时,秦锐早已经到了成都。她浑身酸痛,起来找不到房卡,便打电话到前台问。   前台告诉她:“退房手续已经办好,您请自便。”   她到机场去坐大巴回学校,路上想起昨晚,不由脸红心跳,突然之间就觉得更爱他了。   原来,女人也是可以被这种事俘虏的……   心里有一种陌生的欢喜,她居然没有在见过宁无章之后又乱了心神。   她打电话给秦锐,压着声音撒娇地埋怨:“我上了两遍厕所,洗澡也冲了很久,可现在腿间还是滑腻腻的,不停有东西往外流……我都怕别人经过我旁边的时候会闻到你那个的味儿……”   半个多月之后,已经有经验的俩人确认她第三次怀孕。   第三次怀孕的凌苏晓收到医生的警告,这个孩子不能再拿掉,否则以后怀孕可能就有困难了。   好在此时她和秦锐都已经快要毕业,尽可以立刻结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本来凌苏晓还一直担心那天晚上她喝了太多酒,会影响孩子,但是芭比样样都好,聪明漂亮又健康,想来也是她年轻体健的缘故。   当年只有二十二岁、大学都还没毕业的凌苏晓,突然之间就面临着结婚生子,真让她自己都难以相信。她想起大四刚开始时那个初秋的傍晚,她和颜斯敏并肩坐在床上,苦恼着从现实到未来的这段距离,不知要怎样走过去,只好傻傻地希望时间飞转,迅速来到一年之后,好让她们快快地知道自己的所去所从。   如今她的着落突然之间尘埃落定,原来不是读研,不是到国企还是外企工作的两难选择,而居然是要当全职太太全职妈妈了。   登记的那天,凌苏晓并没有觉得天塌地陷的幸福,倒是怅怅然若有所失,总是不太能接受自己竟然这么早就把如此小小的自己给嫁了,好像一生都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就已走到尽头。   可是在那之后,发现爱情非但丝毫没有减少,反而日渐浓烈。两个人都变成了更加投入而体贴的情人,轻易不再争吵,偶尔争吵也再不会任性地想到分手,便觉得结婚也就结婚了吧。其实在那之前,就算跟秦锐再怎么亲密,她也总觉得结婚遥远得仿佛永不会来似的,总是觉得自己会像大多数人那样,等到二十六七岁,然后从从容容地晚婚。   可是那个早孕的春夏,她那样嗜睡,每天晚上回到家都只剩下倒头就睡的份儿,却不许秦锐关掉声音,而要他坐在身边继续看着电视,因为这让她觉得特别安心特别踏实。于是再想到自己那晚婚的想法,多么傻气,即便等到二十六七岁,除了他,她又还会嫁给谁呢?   可是如今再想起当年的心情,又觉得自己傻气了。   原来她对秦锐的感情,始终是由他对她的爱情支撑的,他全心全意爱她,她就也觉得爱他,觉得幸福,而一旦他对她不再全心全意,她对他的所有感觉就会立刻停止。   到底,她不是真的爱他吧。   她爱的人,始终还是宁无章。哪怕他疏离冷落,哪怕他远走高飞,只要他轻轻一个撩拨,她就全面沦陷。   第二天早上,凌苏晓醒来,摸了摸芭比的前额,温度很正常。   她服侍两个活蹦乱跳又叫又闹的孩子起床,和秦锐见面的时候,她交代一句:“一会儿还是你送他们去幼儿园吧,我昨天没开车过来。”   秦锐“嗯”了一下,又压抑地低叫了一声:“苏晓……”   凌苏晓转身走开,不让他说出那句她已然知道内容的话。   芭比没事,凌苏晓也就没了挂念。   离开秦锐家,搭上公共汽车的那一刻,明明身边挤满了吵吵嚷嚷的人,她还是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小声说:宁无章。   她挤到后门边,望着窗外的景物。这座城市这么大,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她根本很少来这边,更从没有跟宁无章一起来过。   可是她心里的声音还是在说:宁无章。   她的心已经有了自己的意志,自己要去胡乱睹物思人,它是乱掉疯掉了吧?   来到公司,她坐下打开电脑,同事跟她说着什么,她听着听着,心里又叫了一声:宁无章。   于是她忘了刚才都听到什么了,只好尴尬地请同事再说一遍。   快要中午的时候,主管来找她,说她刚才交的上周周报出了错,要立刻改。   她懊恼地道歉,都是因为刚才做周报的时候,满心里想着的都是宁无章。   可是此刻再想到这个名字,她又立刻没法懊恼了,心里满满涨着的,都是难以言说的喜悦。   原来宁无章也爱她,当年他也爱她,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还爱她!   昨天晚上,她始终沉浸在太深的震惊以及混乱的回忆当中,再加上对芭比的些许担忧,根本都没来得及去想,哪怕后来她质问秦锐她为什么不能跟宁无章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真正去想过。   他对她表了白,而她也没有拒绝他……   当然,要她如何拒绝?   这么说,他们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了?   一想到这一点,她的心就通通乱跳,身上冷一阵热一阵,掌心一下一下地发潮,那种刚刚爱上一个人的感觉。   原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有这种感觉了,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就算再婚,也不过是选一个踏实稳妥的人托付终身罢了。   可居然还是会有!   早已忘了这种感觉,可是只要有这种感觉就已经多么幸福!   吃完午饭回来,前台告诉她:“苏晓,恒创的人打电话给你,你回过去吧,她说是招聘经理,你有她号码的。”   凌苏晓木了一下,才连忙应声。   恒创,就是宁无章的公司……   ☆、15、情浓   凌苏晓回电话给恒创的招聘经理Tina,那边说:“凌小姐,有空过我们公司来一趟吗?有事情想当面谈谈。”   凌苏晓答:“好的,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可以吗?越快越好,现在就可以。”   凌苏晓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下自己下午的时间表,有些不确定地回答:“好的。”   她确实可以走得开,但是从来也没试过这样招之即来地拜访客户,通常都要约在至少一天之后。   凌苏晓来到恒创,跟前台说明来意,前台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Tina笑吟吟地出来接。   凌苏晓跟着她走到一个办公室门口,抬头却看到写着“总经理室”。   Tina抬手敲了敲门,里面答“请进”。   Tina推开门进去:“宁总,凌小姐来了。”   凌苏晓略微迟疑,Tina笑着解释:“凌小姐,我们宁总有问题需要跟您沟通,请坐吧。”   宁无章迎过来,温和道:“Tina你去忙吧,我来招待凌小姐。”   Tina口里答是,替他们掩上门出去了。   凌苏晓站在原地,有些紧张地望向宁无章,轻声问:“怎么了?”   宁无章走过来,突然将她拉进怀里:“就是太想你了……我今天一直想着你,什么事都做不了,出了好几个错……你不来,我就没有解药。”   凌苏晓的呼吸都被抽紧了,她贴在他怀里,困难地哑声说:“我跟你一样……”   凌苏晓想过好多次宁无章的吻,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   可是,他的吻又跟秦锐、抑或其他男人,有什么不同吗?   他像个攻城略地的霸主,侵占着她,却怎么也满足不了。她被仔细盘好的头发被他扯散垂了下来,回复到她还在上大学时的样子。可他又用力地拨开她的头发,绵密的吻连她的发根也不肯放过,像是在探索属于他的领地,像是君王在贪婪地巡视他好不容易才据为己有的国土。最后,他停在她的唇舌间,再也不走了,挑弹逗弄,吸咬啃噬,时拉时推,像是怎么也研磨不够,仿佛在弥补和讨好,又仿佛在惩罚和讨要。她被他紧紧地抵在大班台上,后腰硌得生痛,可是下腹不管不顾地胀热着,热气一路熏出,花底儿绷着张着,想要到直有些火辣辣的微微刺痛。   怎么能只是亲吻就能让她这样?到底要多想他才能这样?这样掺杂着疼痛的意乱情迷,简直就像是……在补给他她的初夜……   如果很爱很爱,是不是也能让时光逆转?否则为什么此时此刻,凌苏晓恍惚觉得回到了大一,回到了大一的那个秋天……只是那个秋天也被这个吻拉得很长,老天亦不再吝啬,早早的就应了她的期许,下了很大的雪。然而秋天的雪无法积起,光看到漫天鹅毛飞舞,一旦落下来,地面上就会立即涂上一层深灰的水色,干干净净,不着痕迹。树上仍然挂着大半红黄的叶子,秋天抱紧了枝头,像是永远不会离开。   十年前,十八岁的她和二十一岁的他,如此刻骨铭心的那一季,而她所有的愿望,都已实现……   这天晚上,凌苏晓在宁无章身下辗转娇啼。他技术太好,伺候着她也折磨着她。   不过要真说起来,他的技术也不见得就比秦锐更好,秦锐还对凌苏晓了如指掌。可也许正因为这个,两个人难免太过熟悉而失之于按部就班,没了新鲜感和惊喜,宁无章却不一样,彼此之间还有许多探索与发掘,再加上凌苏晓有生以来,这才有了第二个男人,虽然他才是她真心所爱的人,可到底有些不真实和不确定感,有时候甚至闪过一两抹怀疑这样做究竟对不对的羞愧之情,那种激动,难以言表。   他带着她冲顶的时候,她那被极致的快乐绷张的肌肉兴奋地将他绞到不能再紧,逼得他也乱了气息,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一声的吼,是倾诉是求告也是宣泄,彻底沦陷在一个男人最专注脆弱、最离不开放不下一个女人的时刻……   有了宁无章的日子,突然之间就变得这么容易过。   此时的凌苏晓再回想起过去的那些年——秦锐已经开始上班,无论他多么体贴、多么尽力地抽出一切时间陪她,大多数时候,她还是只能独自闷在家里度过漫长难熬的孕期,然后是起夜喂奶、张罗尿片、洗衣服准备辅食……家里一直有阿姨,但是但凡跟孩子有关的事情,她都尽量亲力亲为。谁说家庭主妇的生活就不充实?她其实比许多上着班混吃等死的人都忙,然而时间还是爬得比蜗牛也不如。   那时候,尽管也还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却总觉得青春岌岌可危,甚至不再与自己有关,她有时候觉得几乎能听见皮肤正一天天迅速松弛开的声音。然而现在,她那么鲜活地感到自己如此年轻,年轻得能滴出水来,而年轻就是美丽,可以无所畏惧,不管不顾。   整整一个星期,宁无章都住在凌苏晓这里,因为芭比和乐乐周末要回来,总不能把房子空着囤灰吧?他的东西倒还没搬过来,但是每天留下一两件衣服鞋袜日用品必需品什么的,很快就让人感觉他已是这里的男主人。   凌苏晓的车子一直也没开,每天都是宁无章送她去上班,再接她下班。   第一天晚上,回家的路上忽然下起大雨,宁无章敲敲脑袋,摇头苦笑:“离开英国久了,居然忘了车上要随时放把雨伞。”   可是两个人在一起,又怎么会怕被大雨困在某处?宁无章打开音乐,凌苏晓靠在他怀里静静地听歌。刚才还刷拉拉的雨点渐渐地就变得温柔了,扑在玻璃上,曼妙地滑下,像是跳着舞的精灵在偷窥车内的幸福。   其实雨势也真是在慢慢变缓,不多久就变成毛毛细雨,可以下车了。   然而凌苏晓紧紧搂着宁无章,撅着嘴撒娇:“我还不想走呢。”   宁无章便又靠回去,声音里满是宠爱的笑意:“好,那咱们再听一会儿。”   第二天,凌苏晓临时约了饭局,便打电话通知宁无章:“几个同事说要聚餐,一定要我去……”   背景音里清晰地听到几个吵吵闹闹的声音:“苏晓,这是谁呀?居然要打电话请假?”   “苏晓有男朋友了是吧?”   “我靠什么时候的事?真的假的?带出来给我们把把关啊!”   最后还冒出来个男声:“苏晓你跟你男朋友说,他要是不来,我就要横刀夺爱啦!”   凌苏晓好不容易逃出那几个八卦大仙的包围,低声对宁无章说:“你别理他们,他们就是爱玩儿。”   宁无章笑道:“都威胁要横刀夺爱了,我能不去吗?”   “啊?你不是说今天事情特别多,还得加班吗?”   “放一放好了,什么事能有你重要?”   第三天早上,凌苏晓都快到公司了,忽然想起昨晚带回家加班的一份重要文件忘了拿,登时急得坐立不安,宁无章作势弹了一下她的额角:“还能怎么办?我回去拿了给你送过来呗。”   凌苏晓没想过要他做到这样:“这怎么行?宁总给我当快递?”   宁无章一手握紧方向盘,另一手抚胸,欠了欠身:“男人嘛,在别人那里是什么总什么长的,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还不是做牛做马?”说罢,又压低声音,睨了她一眼:“你今晚上把我当成快递小哥也可以……”   凌苏晓气得瞪他一眼:“人家才不会那样呢!”   宁无章好心情地笑,又清了清嗓子:“说真的苏晓,你来我公司上班吧。”   凌苏晓看向他,听他道:“我想随时都能看到你,你给我当助理吧?”   凌苏晓长长地“哦”了一声:“怪不得说什么快递小哥,原来是你自己总在YY要跟助理发生点什么呀!”   这个话题就这么带过去了。凌苏晓暂时还不想换工作。当时决定了要离婚她就开始找工作,秦锐要帮她安排,她都没接受。她大学毕业后就待在家里,突然出来找工作其实并不容易,但她还是想要在生活中保留有一份完全属于自己的独立。   如果说之前那段婚姻有给她带来什么最深刻的领悟,那么这就是。   转眼要到周末,凌苏晓盘算着该怎么过。颜斯敏这周刚回去上班,她的孩子也有半岁了,凌苏晓想和她一起带孩子去个什么地方,到时芭比和乐乐在旁边玩,她们俩则可以带着小宝宝喝下午茶。   事实上,应该不止她们俩,届时势必会一起行动的,还有宁无章。   所以,为了不让颜斯敏太吃惊,她得先告诉颜斯敏她和宁无章在一起的事。   她刚登录qq,就见颜斯敏的头像在闪:“在吗?”看时间是一个多小时以前。   她忙回复:“刚上来。”   颜斯敏像是一直在等,一见她回复,就迅速发了张照片过来。   凌苏晓点开大图,脑袋里嗡了一下。   图上的漂亮女孩,凌苏晓见过一次照片,又见过一次真人,且身份特殊,怎么能不记得?   她是秦锐的那个传奇女友珍妮!   ☆、16、再也不能等下去   颜斯敏又补了张照片过来,这张照片更近更清晰,她追着问:“是她吗?秦锐的那个女人?”   凌苏晓回答:“嗯。怎么了?哪儿来的照片?”   颜斯敏发了一连串小图过来,各种形式的惊讶、抓狂、汗、黑线、衰,还有个不知所云的骷髅头。   “什么意思呀?”凌苏晓急了。   颜斯敏的对话框上正在输入显示了老半天,才好不容易跳出来一句:“艾玛,你之前跟我说那个女人眉心一颗美人痣,我印象特别深刻,今天看到这人,就偷拍下来,果然还真是啊!”   凌苏晓还没把这句话消化完,又见下一句话发过来了:“这孩子是来我们公司拍广告的,我问了,她们都是艺术学院的学生,同班同学,哪里来的什么黑社会老大的女人、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家里为秦锐守着?”   凌苏晓整个人都怔了过去。   手机传来接收到微信的声音,点开语音条,颜斯敏的声音等不及地说:“我说苏晓,这秦锐到底是玩的哪出啊?我说他根本就不像是在外面有女人的样子嘛,这算什么?!”   凌苏晓无言以对。   这些问题的答案,也是她想知道的啊!   晚饭的时候,凌苏晓几乎没怎么说话。   她一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饭粒,很努力地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碗里的东西越吃越多。   宁无章问:“苏晓,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凌苏晓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然后,她道:“宁无章,我得去见秦锐,我必须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很担心,今天这一天我的心都乱得要命,我越想越怕,我怕他是为了什么难言之隐才骗我离婚的,比如,他会不会得了什么不好的病……总之,我总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吧?”   宁无章放下正在给她盛汤的汤勺,眼神温暖:“嗯,我明白。去吧,什么时候?”   “我想一会儿,马上。”   晚饭后,宁无章径直把车子开向秦锐家。一路上,两个人一言不发,只有凌苏晓给秦锐打了个电话,没说别的,就说给芭比和乐乐买了玩具,要送过去。   车子停在秦锐家楼下,凌苏晓转身要下车,宁无章一把握住她的手。   她吓了一跳一般,仓皇回头,却见他笑了笑,放开她的手:“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凌苏晓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不用等,但好像又不一定有这个必要。   她顿了一下,终于什么也没说,就开门下了车。   按楼门密码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手有些发抖,一连好几次都按错,她只觉得心慌意乱。   她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怕什么,纯粹是担心秦锐,还是更担心那个迫他离婚的真实原因会毁了自己好不容易才握在手中的幸福?   门铃刚刚按响,秦锐就开了门:“芭比和乐乐刚睡……”他的声音吞了回去,因为看到凌苏晓两手空空,哪里有她刚才所声称的玩具?   凌苏晓低声说:“我是来找你的。”   他们俩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相对枯坐的时候,凌苏晓甚至不记得秦锐曾有过如此的沉默。   他最后笑了笑,那笑容疲沓慵懒,一派公子哥的玩世不恭,是凌苏晓不喜欢的态度,哪怕当初他出轨事发、谈离婚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过这么恶劣的态度:“你想多了,我哪有那么伟大?我要得了绝症,还不更得把我想要的女人绑在身边陪我到死?”   凌苏晓不可思议地望着他:“那你为什么要找个演员来骗我?”   秦锐望向别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因为我的那个女人……她不敢来见你,我们又怕你不信,就雇了个人来替她见你。”   凌苏晓追问:“那你之前这好几个月怎么又总是黏着我?你不陪她吗?”   秦锐瞟了她一眼:“她出国上学了,放假才能回来,我总不能独守空房吧?”   凌苏晓气得身体渐渐发起抖来。他什么意思?把她当什么了?!   然而片刻之后,她到底还是压下了情绪,冷冷地留下一句:“好,那祝你们幸福,虽然你不尊重我,但也请你祝我幸福。”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开门出去。   凌苏晓走出楼门,一眼就看到宁无章的车子,依旧停在刚才的位置。   她打开车门,看见宁无章正静静地望着她。不过隔了短短的半个多小时,他好像一下子憔悴了下去。   他们俩静静凝望对方片刻。   他忽然倾过身来,张开手臂,而与此同时,她也扑进他怀里。   他紧紧搂着她,屛着呼吸,想问又不敢问。   她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低声告诉他:“没事了……”   他感激又感动,低下头用力吻她。   有谁能体会?刚才那大半个小时,仿佛长至半生,不知道会不会又要失去她,那种煎熬,几乎要了他的命。   她也热烈地回吻他,眼泪不争气地流了满脸。刚才受辱的痛苦、以及发现只是虚惊一场的释然,令她此际再也没有办法坚强。   第二天晚上,凌苏晓回到家,一进门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掩着门的卧室隐隐透出橘色的亮光,空气中浮动着玫瑰的气息。   她来不及多想,惊呼一声:“不会遭贼了吧!”鞋也没换就冲了进去。   卧室的地上、床头柜上、台子上,摆了几十个装在玻璃小杯里的香味蜡烛,床上撒满了玫瑰花瓣,并且,摞着好几个大大的枕头。   宁无章在后面笑道:“时间来不及,玫瑰摆不出心型,原谅我好吗?”说着,他已从后面环住她的腰,吻在她的后颈窝里。   凌苏晓满脸娇红:“你什么时候回来弄的?”她说着话回身,他顺势将她横抱起来:“上班的时候溜号呗!”   她搂住他的脖子,笑嗔:“当老板就是好啊!”   “老板才最不能溜号呢,我这真是要美人不要江山了!”他将她半压在那一大摞枕头上,笼罩着她的目光和呼吸散发着烈烈的危险气息。   她正提着呼吸等他进行下一步,不料他却只是笑着问:“美丽的公主,这床舒服吗?有没有觉得被什么东西硌得慌?”   凌苏晓愣了一下,忽而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新花样?在演豌豆上的公主?   她便配合地蹙起了眉:“是啊,腰下有个什么小东西,硌得我浑身难受,一晚上没睡着!”   他笑道:“那你还不快看看,到底是什么坏东西?”   凌苏晓不解,疑惑地瞪着他,却也依言坐起来,翻开身下的好几层枕头——   一枚精巧的钻戒乖顺地躺在那里。崭新的白金指环和大粒的钻石映着烛光,温柔地闪闪发亮。   凌苏晓惊呆的一瞬间,左手已被宁无章捉住,无名指根处的浅浅印痕被新的戒指遮住。   他跪在她跟前,捧着她的手:“苏晓,经过了昨晚那一遭,我真是怕极了,所以,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凌苏晓缓过气来,只觉得不确定:“……不会太快了吗?”   宁无章不同意:“我们相爱了十年,错过了十年,苏晓,谁会觉得快?”   激情过后,宁无章先起来,去浴室洗澡。   凌苏晓气息奄奄地躺在满床被揉得一片混乱的花瓣和枕头中间,忽然想起一件根本不该在此刻想起的事。   那是去年,她过二十七岁生日的那天,发现一个帖子,分析了一大篇,说人在二十七八岁结婚是最好的,因为之前都还太年轻不定性,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至于早到二十二三岁结婚的,那就更要不得了。   她跟秦锐说:“喂,看见了没?咱们应该现在才结婚的。”   秦锐挠头:“所以?”   “离了再结吧。”   他想想,笑了:“好,我还能再休个婚嫁。”   她也想想,却又嚷嚷道:“不行不行,你得先把下一段婚给我求了,不然离了你又不娶我,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仍是笑:“好。”   这段对话发生的时候,其实他们俩不是面对着面在说话的。那天他们晚上要出去吃大餐,中午便只是简单做点,当时凌苏晓在厨房做饭,秦锐在餐厅里,把笔记本电脑放在餐桌上,他向来有空就这样陪她做饭。   那个帖子是他看到、然后高声念给她听的。   他说第二个“好”的时候,她正在炒菜,冷不丁觉得有什么小东西在后面扯她的衣角,冷不丁吓一大跳!   她连忙转身,见他单膝跪在地上,仰着一脸为老不尊的正太表情咬着舌头嗲嗲地却很认真地说:“老婆嫁给我吧!”   她顿时笑得差点没一头栽锅里去!   那时候哪里想得到,一年之后,他们还真的离婚了,只不过,不是为了重新结婚而离的。   那时候,他遇到现在的那个女人了吗?   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停了,打断了凌苏晓的思绪。   她回过神来,透过微眯的眼缝,看见宁无章一边用浴巾擦着头发一边走过来。他光着身子,肌肉匀称的修长体形恍若雕塑,这才是她真正所爱的人,而且她现在已经戴上了他的戒指,从刚才那一刻开始,她就应该只想着他这一个男人。   ☆、17、称职的新爸爸   这个星期凌苏晓很忙,加了两天班,直到周日才得以调休。   周六下班,宁无章带她去接了芭比和乐乐。两个孩子乍一见到宁无章,都有些陌生和不适应,但是他们从小就被父母亲带着出席各种场合、见过各种世面,倒也不会像很多孩子那样对妈妈身旁的陌生叔叔充满戒备乃至敌意。再加上宁无章准备充分,事先和凌苏晓一起去挑了正合他们心意的礼物带过来,又在车载MP4上提前录入了小朋友喜欢的故事和儿歌。他们放不开的时候,他也不去强迫他们接受他,只默默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让凌苏晓去跟他们介绍这位“宁叔叔”。   等到下车,两个孩子已经惯熟了很多,芭比年龄大一点,对陌生人接受得更快,都肯让宁叔叔抱下车了。   然后凌苏晓做饭,陪两个孩子玩的事情自然就全放在了宁无章身上。凌苏晓听他们三个在那里又叫又笑,好像是在玩捉迷藏,芭比蒙着眼睛大声数数,乐乐和宁无章的脚步声又响又凌乱,宁无章在可怜巴巴地求饶:“乐乐,你别推我了……你的力气可真大呀,你真是个小男子汉!不过……你还不快躲起来?”   乐乐认真地说:“快点快点,你不知道躲在哪里,衣柜里面最安全,我带你去!”   芭比停止了数数,气哼哼地大笑:“乐乐!你怎么这么笨啊?你不能说出来你们躲在哪里!”   宁无章也哈哈笑起来:“乐乐不是笨,他是太聪明,所以故意出卖我的位置!”   凌苏晓听着听着,也忍不住笑起来。她手脚麻利地做好饭,把三菜一汤一件一件端上桌,此时两个孩子正趴在宁无章两边央他给他们画画。   她招呼他们:“好了好了,快来吃饭了,吃完饭再接着玩啊!”   宁无章便把两个孩子往餐厅赶:“快快快,吃饭去喽!”   芭比说:“要先去洗手!”   “对,乐乐听姐姐的,快去洗手。”   “宁叔叔,我够不着,你抱着我洗。”   “好,没问题,叔叔帮你洗!芭比呢?要叔叔帮忙吗?”   “嗯!”   待这一大一小三个活宝上了桌,乐乐还在缠着宁无章:“宁叔叔喂我!”   凌苏晓故意板起脸:“乐乐,怎么又让人喂?这么大了,自己吃。”   乐乐扭着身体不肯,宁无章便问他:“乐乐,你在幼儿园里怎么吃饭呀?”   “自己吃。”   “那为什么回来又要喂了呢?”   乐乐想了想,理直气壮地答:“因为幼儿园里没有阿姨和妈妈,也没有宁叔叔!”   宁无章哈哈笑起来,凌苏晓也绷不住了,笑完之后,用筷子敲了敲他的脑袋:“不行,自己吃!”   宁无章却一副溺爱孩子的兔爸样儿:“没事没事,叔叔喂就叔叔喂!来,张嘴!”   吃完饭之后,他们三个又玩了一会儿,在凌苏晓的再三催促下,芭比才不情不愿地去洗了澡,然后轮到乐乐。   乐乐还是要求宁叔叔帮他洗。   宁叔叔给乐乐洗澡,伺候得万分周到,帮他洗头搓背不说,还把手机音乐打开放在旁边。芭比把他们平常去沙滩玩用的小水桶、洒水壶、水枪、泡泡枪等等一股脑全搬到了浴室,宁无章还教她把气球和过家家的注射器也拿进来,打了好几个水球,三个人在那儿玩得一团糟,好不容易乐乐洗完澡,宁无章和芭比也成了两只落汤鸡,凌苏晓只好又给芭比换了身睡衣。   这么闹了一晚上,两个孩子都累得够呛,宁无章一个故事还没讲到一半,他们俩就都甜甜地睡了过去。   凌苏晓走过来牵他的手示意他离开,他悄声问:“不用讲完吗?”   凌苏晓好笑:“当然不用啦,都睡着了不是?”   “可是会不会睡梦中接着听也可以潜移默化地听到?”   凌苏晓笑着直接拉他出去:“好了好了,真不用讲了。”   他们俩轻轻掩上孩子的房门,宁无章立刻返身抱住凌苏晓:“就这么等不及要我?”   凌苏晓打了他一拳,娇嗔地蹙起眉:“什么呀!”   他吃下她这拳,撩起她的睡衣,轻轻抚过她腹部因为两次怀孕而留下的那条淡淡的色素沉积,腻声求道:“宝贝,再给我生个孩子吧……”   凌苏晓红了脸,却没反对:“我还能生吗?虽然他们俩都没跟我,可是不知道按规定……”   宁无章觉得这不是个事儿:“管他规定不规定的,大不了咱们去国外生!”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宁无章和凌苏晓带两个孩子去游乐园,中午就在附近的商场跟颜斯敏和她宝宝一起吃午饭。   宁无章吃得很快,吃完之后就帮凌苏晓照顾两个孩子,让她得以安安心心地慢慢吃。芭比一直守在颜斯敏的小宝宝推车前眼巴巴地看着他,不时摸摸他胖嘟嘟的小手,好奇地隔一会儿又叫上一声:“弟弟!”   颜斯敏便逗她:“又想要小弟弟小妹妹了?”   芭比乖乖点头:“嗯!乐乐这么小的时候也特别可爱,我那时候希望他永远都长不大就好啦!”   三个大人一齐笑起来,颜斯敏意味深长地睐了宁无章和凌苏晓一眼:“那就让妈妈赶紧再生一个!”   乐乐年龄小撑不住,每天的午觉雷打不动,吃完饭没多会儿就蜷在妈妈怀里睡了过去,芭比则拉着宁无章又到餐厅中心的儿童园地疯去了。   颜斯敏收回目送他们俩的目光,啧啧惊叹着表示艳羡:“哎呀呀,女人啊,只要长得够漂亮,哪里会剩下?带娃再婚都有最好的男人抢!”   凌苏晓托着腮,依依地望着在儿童园地里很快跟别的小朋友混成一团的一大一小,也不知是幸福还是惆怅:“这两个孩子都没跟我呀……而且秦锐明摆了是不要我,也就谈不上抢不抢的问题了。”   颜斯敏说:“但是宁无章不是都告诉你了吗?至少当年秦锐是把你抢到手的,对吧?”   凌苏晓垂下眼睛。人一旦经历过一些事情,就没法再像从前那样心无旁骛地甜蜜了:“我就是恨他这个……而且他现在又是怎么对我的?人一生没走到头,就什么都说不准。宁无章……”她望向那个挚爱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无可挑剔甚至超乎预期,可她心头还是老有那么一点不确定的感觉梗在那里,“说实话,他也不见得就比秦锐当年更爱我,而且我现在跟他在一起,条件肯定是不如当初跟秦锐在一起的,如果连秦锐都那样,那他……”她说不下去了,其实这好像也不是令她不安的源头,可那种不好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颜斯敏想想也是心酸:“你别这么想了,自寻烦恼啊。其实你能这样,真的已经比很多人都好了。有时候啊,幸不幸福真的就是取决于你知不知足,你如果不知足,际遇再好也没用。”   凌苏晓“嗯”了一声,赞同她的说法。   她们俩再度抬头,只见儿童园地里好几个五六岁的孩子都围着宁无章:“叔叔叔叔,你跟我们玩吧!”   “玩什么?”   “就玩你刚才教我们的老狼老狼几点啦!”   “你们不是都学会了吗?”   “但是有叔叔参加更好玩,叔叔跟我们一起玩吧!”   “好好好……”   宁无章带着芭比一直玩到两点多,直到其他来吃午饭的家庭纷纷离开而把自己的孩子带走,儿童园地里渐渐没剩下几个孩子,宁无章才好不容易劝得芭比回来。   颜斯敏忙不迭地递上手机:“来来来,宁无章,给我们拍几张照片!我和苏晓平常闺蜜幽会都只能自拍,这回好不容易来了一摄影师!”   宁无章接过手机,呵呵地笑:“以后都会有摄影师的!”   颜斯敏故作不悦:“啊?不是吧?我们闺蜜幽会,很多悄悄话要讲的,你不会每次都来当电灯泡吧?”   宁无章摊摊手:“我来带孩子啊,我不把孩子带开,你们怎么讲悄悄话?”   在颜斯敏的连声称羡中,宁无章给两个闺蜜拍照,又给她们俩以及孩子拍照,拍完之后,颜斯敏又张罗:“来来来,我给你们一家四口拍!”   他们明明还不是一家人,凌苏晓不禁有些踌躇,她怀里刚刚醒过来的乐乐也揉揉眼睛,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倒是宁无章大大方方地靠过来,芭比也开心地直叫:“太好啦!叔叔抱我!”   小孩子永远是最难控制表情的。之前宁无章给她们妇孺几个拍照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齐声喊:芭比,看镜头,笑笑!而芭比的眼睛就是盯着宁无章,面无表情,目光游离;而后来颜斯敏给他们一起拍照的时候,她搂着宁无章的脖子,始终如模特般专业地看着镜头,笑出最甜美的笑容,小鼻子皱皱的,灿灿烂烂的可爱。   道别的时候,颜斯敏凑在凌苏晓耳边悄声道:“秦锐要糟啦,不但前妻被拐跑,连前世的小情人都叛变了!”   ☆、18、宣战   深夜,宁无章和凌苏晓躺在床上时,宁无章问:“你明天还休息?”   凌苏晓点头:“是啊,我这周加班两天,就调休两天了。”   “要不下周六再调休?这样我们就有一个完整的周末了。”   凌苏晓无奈摇头:“客户往往周末才最有时间,主管通常不让我们休整个周末。再说了,每周要是不能连休两天,我也会觉得吃不消,何况这周还连上了七天班。”   宁无章怜惜地搂住她:“那明天我得上班,你一个人带两个孩子行吗?”   凌苏晓失笑:“当然没问题,我过去可一直都是一个人带他们俩的,何况他们明天要去幼儿园,早上送过去,下午三点才接回来。”   宁无章“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忽道:“苏晓,咱们把孩子要过来吧?”   凌苏晓万般惊讶,然后迅速融化为深深的感动。   她原以为宁无章这两天跟两个孩子处得这么好,仅仅是为了在她面前争表现,而且时间不长,再怎么表现也做得出来。   没想到他会真的想要这两个孩子。   自己之前那种不好的感觉,都是过敏和多虑吧?   她望向他,见他目光柔暖地对她笑:“你那时候肯把孩子留给秦锐不是因为一个人带不过来吗?现在有我呢。你还想继续上班也没关系,反正我可以早下班,不行让司机去接他们。我们公司有自己的早教branch,把他们放在晚班等一会儿也可以,咱们家里再请个阿姨。反正秦锐做得到的,我也都能做到。”   凌苏晓想了想。她曾经觉得秦锐把两个孩子留下是为了捏住她,可如今他们已经闹翻,他好像没理由非要留下孩子不可吧。   于是她点点头:“嗯,那我去跟秦锐商量一下,看他怎么说。”   秦锐不同意。   他沉着脸,态度不大客气:“他们是我秦家的孩子,你凭什么带走?”   凌苏晓说:“我可以答应你,孩子都不会改姓。”   “离婚协议上写清楚的,孩子是跟我的,你别想!”   凌苏晓有些急了:“你反正已经有人了,她会再给你生的呀!”   “那你也可以……”秦锐忽然生生收住话头,扭头望向窗外,“反正我不同意!”   凌苏晓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也掉转目光望向窗外,勉力控制住情绪。此时的他们俩,真正是一对离异的怨偶了。   周一是大多数上班族最忙的时候,若不是她调休,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坐在这个咖啡馆跟秦锐谈判。但是这座繁忙的大都市也并不见得比周末的时候更清净,让人满心纳闷:难道这么多人都不用上班的吗?   她思索了一会儿,和声道:“那你把芭比给我,乐乐还是跟你,行吗?”   “不行!”秦锐依旧断然拒绝,“两个孩子是亲姐弟,他们必须在一起,否则他们以后会怨我们的!”   凌苏晓从午饭后一直跟他磨到两点多,眼看去幼儿园接孩子的时间就要到了,她只好站起来,无功而返。   本来凌苏晓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是经过好一阵子的心理建设才调整过来的。后来秦锐常常带孩子回家,她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也就安之若素了。可现在宁无章一旦提出把孩子要过来,她的心就被这点期望点燃了。而且她面临着再婚,恐怕秦锐也是一样,那么假如不把孩子要过来,以后真的就只能周末才见到孩子了吧?   她开着车,夹在车流里缓缓驶向幼儿园,想起芭比刚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一天她去接,难得一次地忘了带家门钥匙。回到家的时候,阿姨又把乐乐带出去散步了。她和芭比进不了门,原想着等一会儿或者去找阿姨,谁知芭比突然嚷嚷起来:“妈妈,我要拉臭!”   凌苏晓问她急不急,她说很急。凌苏晓只好找出纸巾垫在草坪上,让她拉在上面,再包起来丢进垃圾箱,一边取笑她:“芭比你知道谁这么拉臭臭吗?小狗狗才这么拉臭臭呢!”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芭比都很为自己的这个事迹而自豪,对每个人都宣布:“我像小狗狗一样拉臭臭!”   还有乐乐。一般男孩子开口说话都比较晚,但是乐乐特别早,不到一岁半就能说短句子了。他中午总是不肯好好睡觉,一定要妈妈抱着晃半天才能睡着。有一次凌苏晓抱着他晃的时候,他忽然摸摸她的胸,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妈妈,你的牛奶碰到我了!”   凌苏晓每次想起这些事,就会忍不住发笑,此时此刻,她失笑之余,心里也胀胀地发酸发堵,更是觉得非要把孩子要过来不可!   晚上,宁无章把两个孩子照顾睡下之后,终于得以问出来:“苏晓,怎么了?今天回来就见你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   凌苏晓说:“秦锐不同意把孩子给我。”   这似乎也在宁无章的意料之中。他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我去跟他谈谈。”   凌苏晓不确定这样是不是合适:“那……我们俩一起去?”   宁无章摇头:“我一个人去就好了。男人有男人的谈话方式,而且他见到我们俩在一起也不会开心,说不定会起到反作用。”   凌苏晓想想也是:“那好吧。”   过了两天,宁无章带回了回音:“秦锐同意把芭比给我们。”   “真的?”凌苏晓惊喜,但很快又情绪一黯,“可是,乐乐……秦锐说得也对,他们是姐弟,应该在一起,让他们分开是对不起他们。”   宁无章抱歉地望着她:“我已经尽力了。这样吧,咱们先要芭比,以后再看看能不能把乐乐也要过来。你知道很多人都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就算秦锐肯,他父母现在也未必肯放弃孙子。以后等他结婚,自己发现照顾不过来,或者又有了儿子,恐怕就肯把乐乐给我们了。”   凌苏晓果然振奋不少:“嗯。”   宁无章和凌苏晓定下来的结婚登记日期,就是之后这一周的周五。   时间是宁无章选的,周五是凌苏晓的正常休息时间,这样的安排似乎十分自然。但她还记得上一次结婚时的种种规矩,不由问:“咱们不用看日子吗?”   宁无章说:“那是传统的规矩,就要全部按照传统来,看的是婚礼的日子。”   凌苏晓想想也对:“哦。”   宁无章握住她的手:“我主要是真的等不及了,得赶紧把名分定下来才好!”   凌苏晓一时晃神。   她还记得,秦锐当年跟她表白的时候,说的也是要她给他个名分。   过去和现在重叠,让她有一种说不出口的不祥之感。   宁无章跟秦锐说好,登记之后就把芭比接过来,下周上班时间再去办理抚养权变更手续。   凌苏晓还有些不踏实:“乐乐会不会觉得很受伤?好像我不要他似的。”   宁无章劝她:“不会的。咱们好好跟他解释,再尽量多带芭比去看他,也经常把他接过来就是。”   周五这天既然要去登记,宁无章索性也不去公司了。早上起了床,俩人开开心心吃了爱心早餐,然后驱车前往民政局。   一路上他们一直跟在一辆银色的本田后面,那辆车的后车窗上贴着一个小标语:Life is good!他们俩一路看着,会心地相视微笑。   这车主一定很可爱。   他们也隐隐有好兆头的感觉。   宁无章说:“一会儿咱们也去买一个Just married来贴上!”   凌苏晓突然发笑,宁无章望过来:“笑什么?”   凌苏晓道:“我是想到咱们幸亏开的是你的车,因为我的车上已经贴着‘请注意,小宝宝在车里’啦,要是再贴个Just married……”   宁无章便也笑了起来,然后道:“那也没问题,咱们没结婚就有宝宝了不行吗?”   民政局就在眼前了,宁无章放缓车速,寻找着车位。凌苏晓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那辆停在路边的保时捷SUV……不就是秦锐的?   这附近好像没有什么会让他来的地方,难道他也是今天来登记结婚?   宁无章停好车,凌苏晓下来的时候,心里有些梗得慌。   如果真在结婚登记的时候遇到前夫也正结婚登记……这会不会太狗血了?   他们俩携手向民政局走去,刚到门口,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叫了一声:“苏晓!”   凌苏晓全身一震,转过身来。   果然是秦锐,只是跟她想的不一样的是,他身边没有别人。   凌苏晓感到宁无章突然之间攥紧了她的手,而秦锐快步走过来:“苏晓,你不要跟他结婚!”   宁无章低吼一句:“秦锐,你什么意思?!”   秦锐仿佛根本没看到有他这个人,只是盯着凌苏晓:“苏晓,我做不到,我不能让你嫁给他,我不能让你嫁给别人!”   凌苏晓只觉得千情万绪忽而齐齐涌向心头,如同陡然之间倒灌回心脏的汹涌血液,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只是让她难受:“秦锐,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再婚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秦锐咬牙切齿:“因为我根本不想跟你离婚,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跟你离婚,我永远都不可能想要跟你离婚!苏晓,我是被他逼着离婚的!”他终于望向宁无章,眼神阴狠而仇恨。   ☆、19、那些你不知道的事   凌苏晓大吃一惊,也望向宁无章。却见宁无章的面色平静得诡异,铁板一片的没有表情,只是目光中的狠绝并不亚于秦锐。   他冷冷地看着秦锐,像是在等着看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秦锐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苏晓,我没有别的女人,从始至终我都只爱你一个!我为什么会找个女人来演戏气你把你推开?因为他要挟我!他手中掌握了我妈妈……一些不堪的证据,如果我不把你让给他,他就会让我妈妈身败名裂,在监牢里度过她的晚年!”   凌苏晓大吃一惊,下意识地要瑟缩,可是宁无章捏紧她的手不放,眼睛仍是盯着秦锐。   秦锐瞪着他:“你敢说不是吗?”   宁无章笑了一下,终于开口:“那又怎么样?难道你当初不是用同样的手段把苏晓抢走的吗?”   秦锐冷笑了一声:“请问我用了什么手段?你敢当着我的面再跟苏晓说一遍吗?你是怎么跟苏晓解释当初为什么放弃她的,你敢当着我的面再跟她说一遍吗?”   凌苏晓感到自己的后背开始一层层爬上冷汗,宁无章捏得她的手很痛,她想要呻-吟,却吃力得发不了声。   宁无章牙关紧咬,一言不发,秦锐逼上前一步:“你让我不要说穿帮的是什么事,你敢当着苏晓的面再说一遍吗?我承认,我当时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但是你自己又比我好在哪里?我不过要挟一句你不把苏晓让给我,我就有办法让你爸爸的新创公司早早夭折,你就把她拱手让给我了,她在你心目中究竟有多重要,嗯?甚至那个公派去英国读博士的名额我都是后来才给你的补偿,你甚至不需要加上那个砝码就已经把她让给我了。你凭什么说爱她?她对你来说算什么?比得上你那个当上富二代的欲望吗?”   凌苏晓如遭雷击,不敢相信地望着宁无章。   宁无章对她的掌握突然虚弱无力:“苏晓……”   秦锐一把将凌苏晓拉到身边:“苏晓,我承认,我能被他威胁一下就跟你离婚,是我混蛋我孬种!现在我后悔得快要活不下去了,我拼着把我妈送进监狱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嫁给他!苏晓,你回来……”   宁无章也追上前一步,重新捉住凌苏晓的手:“苏晓,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又怎么样?你站在我的处境想想看,我能怎么样?我爸爸开的是文化教育公司,他妈妈偏偏是分管文化教育的副市长……他是官二代,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出身,而我呢?如果我让我爸的公司倒闭,我还拿什么去跟他比?我还拿什么来给你幸福?”   凌苏晓突然抬高声音:“都别说了!”   她微微用力,两个男人的手都被甩开。   她退开一步,脸色苍白,声音却很平静——因为虚弱,所以平静:“你们都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下午,凌苏晓像往常的周末那样,去幼儿园接芭比和乐乐。   乐乐一看到她就问:“妈妈,宁叔叔呢?”   她揉揉他的脑袋,笑道:“宁叔叔出差去了。”   芭比问:“妈妈,昨天晚上爸爸跟我说,我从今天开始要去跟妈妈住了,是真的吗?妈妈帮我把东西都搬回家了吗?”   凌苏晓亲了亲她的额头:“芭比,本来是打算这样的,但是宁叔叔突然出差去了,你回来住妈妈没法照顾你,你还是先跟爸爸住,好吗?”   乐乐扯扯她的衣角,可怜巴巴地,一副想问又不太敢问的样子:“妈妈,爸爸说以后姐姐跟你住,我跟爸爸住,我能也跟你住吗?”   凌苏晓也亲了亲他的额头:“咱们再说,好吗?妈妈最爱芭比和乐乐了,你们两个妈妈一样爱,记得吗?”   两个孩子乖乖点头。   凌苏晓开车回家,快到停车位的时候,芭比忽然指着窗外大喊:“爸爸!”   凌苏晓也看见了,秦锐的车子停在楼下,他靠在那里,望着她。   她并没有收回她家的钥匙,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径直进屋等。   当着孩子,他们俩若无其事,到两个孩子睡下,秦锐从房间里出来,看见凌苏晓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不知是不是横竖也逃不过一场谈话,索性就在这儿等他。   他走过去,单膝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把脸埋在她的膝盖上,声音闷闷的:“苏晓……”   凌苏晓没有说话,她自己都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又能跟他说什么?   秦锐抬头:“苏晓,我知道当初那样把你抢过来有点卑鄙,可是你不觉得……我也试出了宁无章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吗?你说得对,当初你那么痛苦,始作俑者是我,可是你想想,如果你当初选了他,后来再幻灭,那会不会更痛苦?”   凌苏晓不想再听这个:“我知道你的意思,别说了。”   “好……”秦锐的喉结艰难地动了动,“苏晓,现在的我跟当时的他不一样,他那样要挟我,我不得不受制,毕竟我们已经是夫妻,是一家人,还有孩子,我妈妈如果出事,我们多少会受牵连,我真的害怕……”   凌苏晓疲惫地用双手托住脸,顺便遮住自己,叹了口气:“我累了,你走吧,我想睡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凌苏晓还是平静地做一切计划好的事情,她也笑,笑容是认真而淡淡的,不敢多一点,也不敢少一点,怕一丁点的特别,就会迫她暴露于她所不能直面的那个原因赤-裸裸的注视之下。   周中某天来了一场特大的龙卷风,暴风骤雨之后,气温倏的就掉下来了,一连几天寒意嗖嗖的,到处都是泥水,像是冬天的雪后,洁白迅速蜕化成满目的煤灰色。   就像人与人的这些故事。假如人原本是泥,他们会被爱情包裹、渗透,可是爱情也会被他们玷污,狼藉的一团,永远地失去无瑕的容颜。   十月毕竟方值仲秋,雨下过了气温便也逐日缓慢回升,然而缓慢还真是缓慢,再也没有真正地暖和起来。   这让人们猛然从金秋的梦里警醒过来,重新想起了这座城市的夏季,乃至春秋,都是多么转瞬即逝地仓促。事实上,秋天固然还没开始多久,它的结束,却也的确就在前方不远处了。   宁无章是在周日凌苏晓上班的时候来公司找她的。   这样很不职业,可他顾不得了。   他是公司客户,属于贵宾,凌苏晓依规矩领他到小会议室就坐。   她刚关好门坐下,他就迫不及待地倾过身来,双手将她的手团在掌心:“苏晓,这两天……你都是怎么过的?你是怎么想的?”   凌苏晓望着他:“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秦锐的话她听了,没理由不把同样的机会也给宁无章。   宁无章先表了个态:“苏晓,我不会把秦锐妈妈的事情抖出去……”   凌苏晓面无表情:“是因为我反正已经知道了,这个要挟就失去意义了吗?那我还真得谢谢你不拿这个来作为对秦锐一家的报复了。”   宁无章的表情隐隐有受伤之意:“你现在就是这么看我的?而且苏晓,你已经不是秦家的媳妇,就算是这样,凭什么你来言谢?”   凌苏晓望着他:“因为那是我孩子的奶奶。尽管她既然有把柄在你手上,说明她并不干净甚至罪有应得,但那些事与我无关,我最关心的是她如果出事,我的骨肉今后的人生多少会受到影响。我还在乎我已经和秦锐在一起那么久了,又有孩子,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幸福的,你这样来破坏,你觉得应该吗?”   宁无章目光痛楚,又转热切:“苏晓,你离婚也好,就算秦锐妈妈真的出事也罢,我之所以敢这么做,就是因为现在我有能力,这一切所造成的伤害我都可以补偿给你,还有芭比和乐乐,你知道我也想把他们要过来的!我们在一起多幸福啊,难道这还不足以抹煞那些短暂的痛苦?你真的不明白吗?我当初不是不想要你,只是在我确定能给你最好的生活之前,我还不敢……我怕我担不起咱们俩的幸福!   “当时你只有大一,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也以为考上了梦想中的大学就是掌握了世界,前面什么艰难险阻都不会再有,可实际上呢?你一直养尊处优,可能没有体会,其实高考是一个人一生当中没有真正压力阶段的最后收官和过渡。我从大三开始渐渐明白这一点,师兄师姐们毕业后失意落魄一生郁郁不得志的故事,我听过太多了,贫贱夫妻百事哀,你能想象假如我没有任何家底,我们两个一穷二白地出了学校之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吗?当然,我们不会没有工作,甚至会有相当不错的工作,可是我们就会像这座城市大多数蝼蚁一样的小白领那样,每天六七点起床上班,在地铁公交车上昏昏沉沉挤一两个小时,晚上说不定八-九点才能回到家,双方父母挤出所有家底给我们付一套蜗居的首付,我们每个月都得勒紧裤腰带地还贷,一份工作做得再不开心也不敢轻易换。你知道吗?很多上班族偶尔要过夫妻生活,都得回家先睡一觉恢复精力才可以,那些用超长工作时间换取所谓高薪的金领阶层,精神压力和身体状况差到往往努力很久都不一定要得到一个孩子。等到真有了孩子,更是一家老小挤在一起,婆媳矛盾、岳婿矛盾闹翻天,多少夫妇自从有了孩子之后,身心俱疲,几年都不会同房一次……我们两个是相爱,非常非常相爱,可是我不敢拿那么残酷的生活来磨我们的爱情,你可以不信,但我当初那样选择,难道我就不痛苦吗?我真的只是因为太珍惜我们之间的一切才那样忍痛割爱!”   凌苏晓看着他,静静地听完,什么也没说,只垂下眼睛。   宁无章仍旧盯着她,目光坚定到自负:“苏晓,现在我可以了,我担得起你的下半生以及孩子的一辈子了,难道我不应该要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吗?像我刚才说的,我能把你所有的幸福都补回来,过去的痛苦都过去了,不是吗?包括和秦锐离婚,那算什么呢?你又不爱他!”   ☆、20、两个男人的较量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大一,刚刚认识那两个男生的时候。   宁无章和秦锐都争先恐后地对凌苏晓好,比较不同的是宁无章。当年他的做派多少还有些含蓄内敛,现在则大刀阔斧当仁不让,处处不输给秦锐。   或许他当年那样,一是因为多少顾忌秦锐,二是因为凌苏晓对他的感情太明显而令他有恃无恐,但是现在已经不是那样的情形了。   秦锐则回到了前段时间的状态,甚至更加夸张。他现在每天都带两个孩子回凌苏晓家,一如既往地,凌苏晓不可能拒绝孩子,也不可能当着孩子的面赶走他们的爸爸。当然,她再也没有和秦锐同床共枕,秦锐也没再变着法子强迫。她每天带两个孩子睡在主卧,他则蜷着芭比的小床上,只是睡得很警醒,半夜听见那边有什么动静,就会过去帮忙。   宁无章在忙着买房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等不及,总之他专挑装修好的房子,一幀幀照片发到凌苏晓的手机上,不管她回不回复,都热情十足地自说自话——   “这个怎么样?简欧风格,蛮像我以前在荷兰看上的一栋房子,当时就想,将来一定要买下来给你。不过咱们在国外也会买房子,就怕风格重复,你觉得呢?”   “这个呢?我感觉这个院子很不错,以后你要是不上班,孩子们都上学了,你可以在家种种花草,养养宠物,每天傍晚都可以在院子里烧烤,只要天气允许,呵呵。”   “这套房型我觉得最合适,儿童房都在这里,主卧在这边,照顾他们很方便,但是又不会彼此打扰,而且儿童房的装修你肯定满意,三个孩子都可以睡在里面,还可以有第四个,或者留给他们的小客人。”   ……   他最后定下了一套房子,从每个角度拍照片发过来给凌苏晓看。有一面墙上已经挂了好些照片,全是凌苏晓和宁无章,有十年前的,也有最近拍的。他说:“宝贝,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照片墙,记录下我们的一辈子,好不好?”   凌苏晓看着那些照片,倒是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组照片,标题是“如果生活也像照片这么美好”。其中有一张,是一个房间,墙壁上从天花板到地板,整整齐齐贴满了无数照片,下面的说明是:如果有一天我失忆了,你会不会给我准备一个这样的房间?   如果她也能失忆就好了。丢掉一部分记忆,不管是哪部分都好。忘了宁无章这个人,忘了曾经那么爱过他;或者忘了他们两个那天告诉她的那一切,让她懵懵懂懂地幸福到老。   不管怎样,都比现在好。   可是记忆如果真像言情剧中那样容易丢掉就好了。一个人陷落在困苦思绪中的日子,往昔的种种反而更加清晰。   说起来不过就是几天之前,那天宁无章加班,凌苏晓下班后本打算自己回家,他却坚持自己没多久就能过来接她。她嗔道:“那我都不知道该干嘛,多无聊啊。”   他给她支招:“你就在旁边的商场逛街等我吧。”   她本来答应了,后来又说不要:“我今天忘带钱包了,只逛不买太折磨。”   “那有什么要紧的?买!你跟他们报我的名字和手机号,他们会打电话来跟我确认的,然后挂账就好了。”说着,他报了一串品牌名,一个个都是令女人抗拒不能的,“这些店都可以,快去吧!”   凌苏晓逛了两三家,宁无章就打电话来说现在过来接她,问她逛得怎么样。她说:“挺好的,刚才买了条连衣裙,原价是……”   他打断她:“管它多少钱呢,买,随便买!还买了什么?怎么才买了一条裙子啊?多买点!别买打折的啊,买你喜欢的最新款!”   她:“哦……我是说,我逛好了,一会儿我就在门口等你吧,你不用停车了。”   他:“我打电话来就是想跟你说你随便逛,不用着急,我买点心去陪你。”   她忍不住莞尔:“我真的不要逛了,我穿着高跟鞋呢,脚疼。”   他:“那你买双舒服的鞋子啊。”   她:“……那跟衣服就不配了啊……”   他:“那就买套配得上的衣服一起换上不就得了?”   可是同样的记忆,在秦锐那里又怎能没有?   有一次,秦锐陪她去超市买菜,她说买完可以走的时候,他忽然问:“你的巧克力是不是又吃完了?”   她想了想:“还好,还有一大块,被我啃了一半。”   他:“走,给你买巧克力去。”   她看了看价格:“算了,没有特价,性价比太低,而且我最近好像没有吃巧克力的胃口。”   他:“买着呗,万一哪天你突然又想吃呢。”   她:“好吧,那我还是要好时之吻。”   他笑了:“我当然知道。”   那次购物之后再过一个多星期,他们结婚就满五周年了。   在还没结婚的时候,凌苏晓看到别的结婚五六年的夫妻,总觉得人家已经结婚好久好久,假如他们的感情还很好,她就会像是看到最美的爱情电影那样觉得不可思议。可是轮到她和秦锐,多少人觉得他们幸福美好得超越一切文艺言情片,五年的光阴仿佛一闪就过去了,她恍如昨天一般清晰地记得刚结婚时,第一次去见秦锐的外婆。老人家年近八十,而且瘫痪,已经不太说得出话来,只是温柔而坚定地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她,然后伸出手来与她相握,颤巍巍地开口,说了一句发音不清然而却让在场的人都听懂了的话:“小锐,很爱你。”   那是凌苏晓第一次从一位七十多岁老人的口中听到“爱”这个字眼,那一刹那,她猜想在她心里第一反应翻涌出来的情绪一定是尴尬或难为情,却很惊异地发现,那股第一时间奔涌而出的感觉竟然是感动。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和对答,所能做的,惟有转身,对秦锐温柔一笑。   “其实宁无章说得没错,很现实。”颜斯敏拨着碟子里的牛仔骨,一脸客观的表情。   其时又是周五,凌苏晓来颜斯敏公司附近和她一起吃午饭。   “苏晓,你知道为什么你生了两个孩子,而且一直自己带孩子管理家务也挺累的,可是还能一直像少女一样年轻漂亮吗?难道就因为你生孩子早吗?难道就因为你美女体质吗?我觉得其实是因为你从来不用为了那些柴米油盐家长里短而计较——像别人那样计较来计较去把自己都计较老了,而且你的男人也一直有能力疼你宠你!你现在有多难过我理解,可是你知道旁人如果听说你这事儿会怎么看吗?一个拖两个娃的孩儿妈,还在为了该选哪个钻石级的男人而痛苦、还在为了爱情而纠结,这TMD太奢侈了有木有!”   凌苏晓骇笑。   颜斯敏吃得痛快淋漓,也说得痛快淋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你就是爱宁无章,当年不管他怎么样,你都会义无反顾地跟他在一起的,而他为什么就不能做到?这我能理解,可是你觉得如果时光倒转,宁无章当初情比金坚,不受威胁,就是跟你在一起了,他爹的公司早夭,还是回去他那事业单位清水衙门等着领退休金,后来你们会怎么样?你知道顾城的事吗?他爱他老婆爱得跟个疯子差不多,可是他老婆跟着他根本没法生活,想要离开他,得,被他杀了,然后他把自己也杀了跟她去了。这爱情是够戏剧性的,咱凡人受得了吗?”   凌苏晓撑住脑袋,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的饭粒:“其实我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人间疾苦,他说的那些,我知道有道理,可他的能力摆在那里,怎么也不可能沦落到顾城那么极端吧?咱们那么多同学,包括你自己,现在也不是大富大贵,不过是普通人,难道就都不幸福甚至水深火热吗?”   颜斯敏大摇其头:“这是因为你从来没受过穷,不知道像你们家那么有钱有势的好处!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们可能是没水深火热得那么极端,但也没人像你那么幸福。平常不跟你倒苦水,是因为你不可能完全理解,我们也不想显得是在哭穷求同情,毕竟同学一场,怎么都希望能跟你保持个大致平等吧?你也别说什么以宁无章的能力,就算秦锐堵着他,你们俩离开这座城市也有机会变成富一代——老大,富一代也很苦逼的知道吗?事业这种东西,一做起来就停不下来了,我们公司老板就是当初自己创业的,现在已经身家数亿,五十多岁的人了还不是成天到处出差下工厂?就算你们放得下,等你们打拼到完全实现经济自由,人也老了吧?真正能享受你们财富的是你们的孩子——富二代才能有你那种令人羡慕的生活!”   凌苏晓半晌不语。好朋友的这番话的确令她震惊,可见一直以来,秦锐确实把她保护得太好了。   但颜斯敏说得也没错,这么多年来,同样在保护她的,不也有宁无章吗?不管他现在令她多么如鲠在喉,倘若将他全盘否定,却也不那么公平。   ☆、21、真相比残酷更残酷   沉默片刻之后,凌苏晓又道:“抛开那些经济因素不论,我总觉得被他们俩当成了一件东西,而不是一个人。他们好像把我当成了一件奢侈品,一个买得起,一个买不起,所以买得起的那个就把我买回了家,买不起的那个也就放了手,等到自己买得起了,就去抢。他们谁也不顾我的感受,一个个争着来比谁更爱我,却都不在乎我是怎么想的,我到底会不会被他们弄得伤心难过。”   颜斯敏叹息:“这样说也没错。可是爱情就是奢侈品啊亲!对于他们来说,你就是爱情,就是只能娶回家供起来千宠万爱的,谁舍得让你受苦?而且你为什么要这么钻牛角尖呢?换个角度想想,宁无章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可以说他当初是放弃你,也可以说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你。你说他那么好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追不到,却不介意你已经嫁人生子,卧薪尝胆这么多年就为了夺回你,夫复何求啊女人!”   凌苏晓缄默半晌,问:“所以你觉得我应该选宁无章?”   颜斯敏又立刻否认:“我可没这么说啊,其实秦锐也很好的!”   凌苏晓晕倒:“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纠结啊!”   “因为这两个男人确实都太好了啊!”颜斯敏语重心长地说,“你可能觉得他们没有把你放在了首位,总要先满足了别的条件——事业啊地位啊权势啊什么的,然后才轮到你,可是你要知道,就算是这么个排序法,也是多少女人都轮不到的啊!你想想别人家的男人,不高不帅没有钱没有情趣,也不见得就把自己老婆放在人生的第二位了好吗?”   凌苏晓瞪着她,顿了一会儿才道:“宁无章去找过你了?这话明明是我跟他说的。”   颜斯敏瞟她一眼:“事实上他们俩都来找过我了,问我该怎么挽回你,唉,你以为他们就比你好过吗?”   凌苏晓这才意识到,原来那两个男人如今的战争激烈程度甚至还超越了当年,居然都跑到她的闺蜜那儿下手了!   她再度无语,良久之后终于望天:“看你这态度,你给他们俩都支招了吧?你是怕我不会纠结死对吧?”   颜斯敏耸耸肩:“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两个都选,反正你又不可能分一个给我。”   凌苏晓笑了一下,目光忧伤:“其实我心里的天平很明显,宁无章比秦锐更让我失望。毕竟他们俩面对的,一个不过是一次致富机会的丧失,另一个则是自己亲妈锒铛入狱的危险,这两者能是一回事吗?秦锐能被他威胁到,我对此真的无话可说,而他呢?也可能是因为我更爱他,可是他也比秦锐更过分。当时秦锐把我抢过来的时候,我还没有跟他在一起,我们之间并没有那么多盘根错节解不开的关系,可是他回来的时候,我和秦锐已经有了那么好的家庭,他难道不应该在旁边默默祝福就好吗?而且当初,我和秦锐在一起的时候,他走了也就走了,秦锐却到底在最后关头豁出去一切也不能看着我嫁给他。也许你觉得我幼稚肤浅,还生活在小女生的爱情幻想里,可我真的觉得,也许还是秦锐爱我更多一点。如果放在六七年前,也许我应该一个都不选,毕竟虽然秦锐做得更好一点,我爱的却又是宁无章……   “可是我这样的年龄和处境,又哪里还在可以只考虑爱情、别的什么都不用管的阶段呢?我和秦锐有孩子啊!老实说,斯敏,我一直没有办法对秦锐太苛刻,因为他始终太爱我又对我太好,是我一直没有对他全心全意。所以当时离婚的时候我就想过的,如果哪天他肯跟那个女人断掉,而且保证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我不是不能跟他复婚的。我当时决心离婚是因为觉得让孩子生活在一个父母反目、没有爱的家庭中,或许还不如生活在单亲家庭里的好,可是假如他们的爸爸愿意回头,我难道就不应该给大家一个机会,让一切回复到最好的状态吗?”   颜斯敏听罢,了解地点点头:“你说得是。……可是,就这么放弃了宁无章,你真的甘心吗?你可爱了他那么多年啊,当年那么伤筋动骨,难道就都白费了吗?”   周一下班的时候,凌苏晓刚走出写字楼大门,就看到宁无章站在台阶下,望着她。   她停住脚步,看他走过来,双手插在长风衣的口袋里,脸色煞白,目光冷厉。   但是语气还是温和的,是那种伤心到了极点无力激动的温和:“苏晓,你就因为孩子而选择秦锐,这会不会太不公平?”   凌苏晓叹了口气,知道他又找过颜斯敏了。   “苏晓,难道我对孩子不好吗?你觉得孩子跟我在一起就不算有完整的家庭?”三十出头的大男人,却像个不可理喻的毛头小伙子,固执地钻牛角尖。   凌苏晓心头一阵抽痛,只能望向别处:“不管怎么样,秦锐才是他们的亲生父亲,而且他向来也很称职。”   宁无章上前一步,嘴唇发抖:“你要讲血缘是吗?好,苏晓,你听清楚了,那我们就来讲讲血缘,我要我的公平!”   凌苏晓不解,同时心里莫名发颤:“你……什么意思?”   宁无章抓住她的肩膀,手指隔着厚厚的衣服嵌进了她的皮肉,眼睛里同时燃烧着痛苦与狂热的希望:“苏晓,芭比是我的女儿!”   凌苏晓觉得自己被施了定身术,连惊叫也忘了,连确认也忘了。   宁无章强调着重复:“苏晓,芭比是我的女儿!你大四的那天晚上,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是我!”   凌苏晓依旧僵立原地,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地直直望着他,表情无辜到令人心碎。   宁无章怜惜又激动,一把将她揉进怀里:“那天芭比跟我说到她的生日,我算了算日子,就觉得不对了,后来,我拿着芭比的头发去做了亲子鉴定……”   大四的那天晚上,宁无章和凌苏晓在那家江畔的静吧喝酒。   春天的夜晚,暖风沉醉,外面有一位驻唱歌手,唱功很是了得。他后来终于通过某个电视选秀节目变成明星,而宁无章和凌苏晓有幸在他未出道之前,就得以那么近距离地整晚聆听他动人心弦的演唱。   凌苏晓喝了三瓶啤酒,已经不得不用手撑着脑袋才能保持身体竖直了。映着烛光的玻璃杯里酒液晶亮,波光流转,身遭一切含情脉脉。   深情的男声清晰地传进来——   假如我不放手,你多年以后,会怪我恨我或感动?   凌苏晓忽觉心里苦涩到直想嚎啕,却连哭也哭不出来。是不是酒精已充满血管、冲爆了某个节点,泛滥了整个胸怀?   眼看着她表情痛苦,身体摇摇欲坠,宁无章连忙坐过来,一把搂住她:“苏晓,你还行吗?”   凌苏晓软绵绵地靠在他胸前,吐字微弱:“麻烦你,让秦锐来接我……”说罢,就脑袋一歪,闭上了眼睛。   宁无章不知心里什么滋味,伸手轻拍她的脸:“苏晓,苏晓……你心里真的就只有秦锐了?你真的爱上他了吗?”   凌苏晓难受地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姿势,忽然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秦锐……对不起,我还是总是想起宁无章,我还是总觉得……忘不了他……”   宁无章感动又怜爱,抱紧她,在她脸上细碎吻着:“苏晓,我也爱你,天知道我有多爱你……”   凌苏晓喘息浅浅,酒气在她的呼吸中筛过之后,越发清甜可人:“宁无章、宁无章……”   宁无章抱着她离开酒吧。这一带夜生活丰富,不少出租车就停在这里揽客,他很快就上了一辆,催促道:“机场希尔顿,快!”   出租车司机什么也没说。耳边响着后座上那对年轻男女热吻之间或轻或重的喘息与低吟,一抬眼就能在后视镜里看到他们俩紧紧纠缠在一起的身体,男孩万分急切,真让人担心他马上就要按捺不住了。   司机师傅只好把油门一踩再踩,心里暗骂:这么急还干嘛非要跑到机场那么远的地方去?   宁无章一路将凌苏晓吻到下车,他抱着她快步走进电梯,在上升的电梯里继续吻她。   将近四年的相思,在此刻统统倒涌,势同灭顶。   当他终于跌跌撞撞地带着她摔在房间的地毯上,裤裆里已经丢脸至极地一片焦湿。   好在,她不知道。   他贪婪地扯开她的衣服,这么久以来可望而不可及、索性不敢去看的女孩美得令人窒息的胴体毫不设防地敞开在眼前,他刚刚缴械的弟弟迅速重新振作。   他怎能不知道,这样要人命的熟女躯体明显是由另一个男人调-教出来的,可他又哪里还能去在乎这个?当年是他自己退让的,这是他的孽债和盛宴!   他躬下身体,喜不自胜地发现她的腿间也滑腻一片。他的嘴唇怜惜地擦过她的唇角,喃喃低语着诱道:“苏晓,叫我,叫我的名字……”   凌苏晓浑身火烫,难耐地扭动了一下,不自量力地偏着头挣扎:“宁无章……”   他大喜过望,低吼一声,冲进她的体内……   那天晚上,他简直将自己透支。地毯上、浴室里、床上、桌上、沙发上……她一直叫他的名字,他则发狂到如同野兽,中了邪般地一直反复低喃:“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这如同魔咒一般,让他根本无法停止。她微微启开的狭长眼缝里波光迷离,像是带着电的两泓水,淹漫着他凌迟着他也抚慰着他。他简直怀疑自己要死在此情此夜,但是又有什么关系,他求之不得!   她也一定累到虚脱,再加上宿醉,第二天早上他起来赶飞机的时候,她还沉在酣梦中,对于他流连辗转的告别吻只是撅撅嘴、哼哼几声以作回应。   他依依不舍地离开。酒店的房间才有多大?从床走到门口不过短短数米,他已回了七八次头。   下到酒店大堂,他特意嘱咐前台:“我的房间我多付一天房费,不要打扰里面的小姐,她什么时候离开都可以。”   ☆、22、爱你不是一点点   凌苏晓的奔驰挤在下班高峰时段的车流里。   车速被压得很慢,若放在平时,多少会烦躁,可是今天,她却甘之如饴。   她需要时间来消化刚才那个五雷轰顶般的信息。   一个红灯已经等了三轮也没过去,车载广播和音乐统统没法打开,一打开就只觉得吵,吵到心烦意乱。   她索性伸手把车窗摁到最大,风忽地涌进来,夹着秋冬交接时分特有的清冽与灰冷。   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不是宁无章骗她,那天晚上那个人的确就是他,那么芭比肯定就是他的女儿了……   其实,她应该高兴不是吗?她爱了他那么久,原来早已得到,原来连孩子也给他生了。   可是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   原本单纯的生活竟是一团污糟,带着一个人的孩子嫁给另一个人多年,现在两个孩子同母异父,要她怎么办?本来就算并非万分情愿可也简单得多的选择突然之间就变得百般复杂,不如把她劈成两段算了……   可是与此同时,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宁无章的话在她耳边轰轰地响:“苏晓,你本来就是我的,你本来就是我的……”   刚才,她木然地睁着眼睛,虚飘飘地问:“秦锐……知道吗?”   “嗯,我那天就是拿着亲子鉴定报告去跟他谈的,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肯把芭比给我们却不肯把乐乐给我们?”   秦锐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那样的。   这些天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同,他对芭比完完全全就跟以前一样,他一点都没有提过这件事。   他那么爱她,他会因为芭比不是他女儿而不要她吗?如果他会那样,后来也不见得还会追到民政局去挽回她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凌苏晓已经更相信秦锐。她相信秦锐爱她至少不比宁无章少,那么如果宁无章不嫌她嫁给秦锐多年还给他生了儿子,秦锐又怎会介意她多年以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夜失足而生下宁无章的女儿?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来,拥挤的道路开始略有松动,车渐渐能开起来了。每一辆车都迫不及待地加大油门,一幕幕归心似箭排着队上演。   凌苏晓忽然明白什么地方不对了!   晚上,芭比和乐乐躺在凌苏晓身边,发出幼儿特有的睡梦中甜甜的呼吸声。   凌苏晓悄悄拿开他们抱住她的小手,起床开门出去,走进一旁的儿童房。   正枕着双臂缩着长腿躺在芭比床上的秦锐连忙翻身起来,他显然还没睡着:“怎么了苏晓?”   凌苏晓走到一旁的小凳上坐下,望着他。   秦锐有些紧张:“出什么事了?”   凌苏晓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开口,轻声问道:“秦锐,我大四的那天晚上,就是你去成都开会前的那天晚上,我去见了宁无章,你知道吗?”   秦锐脸色一僵,避开她的目光:“后来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   秦锐垂目,没有回答。   凌苏晓说:“所以,那天晚上,我真的不是在你房间过的夜?……”   秦锐抬手揉了一把脸,望向一边:“都过去了,我从来也没提过,你又何苦再提?”他忽然反应过来,倏尔转过来看着凌苏晓,眼睛里有隐隐的怒意流动:“你怎么知道的?宁无章告诉你的?”   凌苏晓不答,这是默认的表示。   他闷闷地一拳砸在床上:“他又想干什么?想用这个来让你回心转意?”   凌苏晓微微叹了口气,看着他:“秦锐,你一开始就知道芭比不是你的女儿,为什么还肯要她?还肯要我们?”   秦锐当然知道芭比不是他的女儿。   那段时间,毕业设计、论文发表和国际会议搅在一起,他忙得不可开交。爸爸妈妈都对他耳提面命,切切叮嘱不能混个毕业,必须要拿出有含金量的东西,才能对得起他们这对学术父母的名声。   自从跟凌苏晓有了最亲密的关系,这还是他第一次不是她放假回家期间也连续十来天没跟她在一起过。他想死了她,却也没有办法。   那十来天之后,他又去了成都一个星期。回来后不久就发现凌苏晓怀孕,怀上芭比的那几个可能的日子,他根本没有碰过她。   但他知道孩子是谁的,因为他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是凌苏晓自己亲口告诉他的。   那天在机场的希尔顿酒店见到宁无章,他心里就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晚上九点多,他好不容易挤出时间给凌苏晓打电话,她没有接,直接挂断。   强烈的直觉几乎令他窒息,他想,她一定和宁无章在一起!   她挂了他的电话,会不会从此再也不接他的电话?   她会不会……就这么跟宁无章走了?   十一点多钟,他再次得空,发疯一般地冲向酒店前台,让他们查宁无章的房号。   前台抱歉地坚持:“对不起,我们酒店规定,为了保护客人的隐私,只能替您接通他的房间内线,由他自己告诉您。”   他只好请前台替他打电话,但是前台试过之后,依旧抱歉:“对不起先生,客人拒接。”   他如同困兽一般原地暴走数圈。他想过一个一个房间去砸门,甚至还给老太太打了个电话,让她找人帮他给酒店施压。   老太太当了高官之后脾气见长,睡眠又不好,被从梦中叫醒不由大发雷霆:“你找谁不能自己找吗?这点小事让我找人,你有病吧你?滚!”   他不敢跟老太太说这是关于凌苏晓,也就是关乎他性命的大事。婆媳之间关系本就微妙,他哪敢让老太太觉得凌苏晓行止不端?   而且导师也催他回去,在手机里冲他发了脾气。   凌苏晓的手机一直关机到第二天下午。他人已经在成都,他几乎已经绝望,他差不多已经认定他是失去了她了。   可是她却给他打了过来,他如聆天籁:“苏晓!”   他正在开会,可也顾不得了,在一旁导师不满的注视之下,他拿起手机迅速跑到会议大厅之外。   凌苏晓的声音很低,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沙哑,以往她睡意未消或情-欲未退的时候,她的声音就是这种样子,是向来令他无计可施只能投降的娇媚与性感:“你已经到成都了?”   “嗯。你在哪儿?之前怎么一直没开机呀?”   “我刚从酒店出来,赶上趟机场大巴回学校。我也不知道我手机怎么关了,不是你关的吗?”   他额上渐渐爬上冷汗,手心却潮热。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没拿手机的那只手已经紧握成拳,紧得发起抖来。   而这一切她当然更不会知道。她语气娇羞地絮絮低诉:“秦锐,你别不高兴好吗?我知道我不应该跟……喝那么多酒的,可你也别……你、你昨晚上……到底要了多少次啊?我现在浑身都疼,也没力气,而且、而且我上了两遍厕所,洗澡也冲了很久,现在腿间还是滑腻腻的,不停有东西往外流……我都怕别人经过我旁边闻到你那个的味儿……”   他长久地沉默,令她诧异:“喂?喂?秦锐,你听得见吗?”   他回过神来,低声道:“嗯,刚才信号好像有些不好。苏晓,我等会儿给你打过来好吗?我导师叫我了。”   他挂了电话,回到大厅里,从一条条腿前挤到宁无章的座位后面,拍拍他的肩膀。   宁无章回头,形容几分憔悴,目光几许疲懒。   他居然没有当场爆发,而是冷静地要求:“你出来。”   宁无章起身随他走到会议大厅外。   他大约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所以当秦锐一拳打在他鼻子上的时候,他并没有躲开。   秦锐一言不发,目光狠厉地一步跨上前去,揪住宁无章的领口,几乎是把他拖出会议中心的。   身旁几个不明所以试图靠近的工作人员都被秦锐拂到一边:“别跟过来,这是私事!”   秦锐一直把宁无章揪到远离会议中心的湖边。这是一个远离市井的度假中心,怎么不再偏僻一点?好让他痛痛快快杀人灭迹?   他又一拳将宁无章揍倒在地:“你干了什么?啊?你昨晚上干了什么!你那是迷-奸你知道吗?你趁我女朋友喝醉,你故意把她灌醉是吧?!老子让你判个十年八年的你信不信!”   他试图一脚揣在宁无章的胯间,但是宁无章一翻身躲开,随即矫健地跃了起来,望着他冷笑:“你女朋友?呵!你知道吗?她自始至终,喊的都是我的名字!”   秦锐狂吼一声,赤红着眼扑过来要跟他拼命。宁无章终于还手,沉积了数年的怨恨一记一记,重重地张罗在秦锐身上,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秦锐被宁无章一掌掀翻在一边的时候,忽然呵呵地笑起来。   宁无章怒喝:“你笑什么?”   秦锐抬头斜眼看他,被打肿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可她以为她是跟我在一起,你知道吗?她刚才给我打电话,她以为昨晚那个人是我!”   宁无章霎时间面色铁青。   秦锐站起来拍拍手,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从来就不配得到她,就算偷到一次,我看你又能怎么样?你爸的公司,我还是可以捏死它,我还可以让你爸也坐牢!”   但是半个多月之后,当秦锐发现凌苏晓怀孕,还是慌了神失了控。   他找了个哥们儿,拉了一车武警,在机场高速上拦下了正准备返回英国的宁无章。   那样大张旗鼓,他真是豁出去什么也不管了。一排武警在高速公路上设了临检卡哨,一辆一辆车子排查。宁无章的出租车司机以为不小心拉了个重刑逃犯,获赦开走的时候几乎尿了裤子。   高速公路旁边就是野地,秦锐这次真是往死里打。   他一边打一边声嘶力竭:“警告你狗杂种,老子这次留你半条命,你要是敢告诉她,你要是敢告诉任何人那天晚上是你,老子就把你这半条残命也一块儿收了!”   宁无章何其聪明?眼瞅着将近七窍流血之间,他还反应过来:“你这疯狗怎么又蹿出来乱咬人?出什么事了?”   秦锐不答,只是下了狠脚地狂踩,一边还指挥几个武警:“给我打,我打不死他!”   宁无章突然之间福至心灵:“苏晓怀孕了是不是?!”   秦锐突然之间就泄了劲,蹲在一旁抱住头,那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中已现出哭腔:“这孩子是我的!我再说一遍,你给我记住喽,这孩子他妈的是我的!”   那一次,宁无章真的差一点被秦锐打死,他就算想去告诉凌苏晓也不可能了。   他脾脏破裂,肋骨断了两根,若不是武警的军车开道将他及时送到医院,说不定他就死在那儿了。   在路上,秦锐冷冷地提醒他:“别以为我不敢打死你,要不是怕苏晓知道,我他妈的绝对把你大卸八块!”   以他那样身强力壮的体格,还是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博士毕业因此被推迟,而他出院时,凌苏晓和秦锐也已经结婚。   ☆、23、抉择   凌苏晓睡了一觉又醒来。天还黑得很,大约只有两三点钟?可她再也睡不着。   夜色中依稀看得见芭比的脸庞,大大的眼睛紧闭,翘翘的小鼻子肉嘟嘟的。她自来长得像妈妈,以至于连做妈妈的都从来没发现,她轮廓间隐约还是能看出生父的影子。   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   但是此时此刻,凌苏晓在想的人,是秦锐。   秦锐一直在给她各种惊奇。这么多年了,他好像总在令她惊讶。她知道他很爱很爱她,可居然还是老在为某件事所震惊,生发出没想到他这么爱我的感慨。   她怀芭比的时候,他多么尽职尽责无微不至啊。其实芭比很体贴妈妈,几乎没让她有什么早孕反应,她就是特别嗜睡而已。   那时秦锐刚刚上班,有一天早上因为8点钟要跟美国的总公司开会,就设了6点多的闹钟。她被吵醒之后睡不着,就也起来了。   秦锐一直惦着这事,晚上回来时,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捧着她的脸观察了一会儿,心疼地说:“瞧你,早上起太早了,眼睛都是肿的。”   她很煞风景地嘿嘿两声:“不是。那个……我下午从一点多睡到了四点多……”   他顿时大笑着把她团巴团巴捏到怀里去:“原来是错怪你了呀,原来你的眼睛是睡肿的!”   她整个孕检到生芭比,都是去的全市最好的外资医院,有一次他们还在电梯里遇见了某位陪老婆来产检的大明星,把她给激动坏了。每次产检他都请假开车带她去,许多孕妇都是自己一个人去产检、或由妈妈婆婆甚至保姆陪同,只有她,每次出现都引来一片艳羡的瞩目——大家都有钱,可看看人家,自己长得这么好,老公也这么帅,还对她那么体贴不尽。   到了怀孕后期,他每天陪她去散步数胎动。芭比三十七周足了月,凌苏晓迫不及待想要早点看到她,于是秦锐也每天对芭比胎教:“宝贝小公主,快出来吧,爸爸妈妈等不及要见到你啦,特别是妈妈,她现在很辛苦,晚上总是睡不好,大肚子太重了,以后你长大了就会知道啦,所以你早点出来好不好?你要是多让妈妈受一天罪,爸爸以后可要扣你零花钱的哦!”   那天这番话讲完,不知道为什么,芭比就不肯理他了。每次芭比动得好好的,他一摸凌苏晓的肚子,芭比就不动了,最后急得他又贴着凌苏晓的肚子告饶:“爸爸错了,不扣你零花钱了,你跟爸爸和好好不好?”   她生芭比的时候,他在旁边陪产,每次宫缩一来,他就学护士的样子给她揉后腰缓解剧痛。但他不是专业人士,揉得不好,落得被她骂了一通,只好挠挠头缩在一边,还是由护士动手。   芭比的尿片是他先会换的,她最开始根本不敢碰芭比,只怕把她弄坏,若都交给保姆,又自觉不称职。他让她给他打下手,手把手地教她。芭比最开始不肯要他,一到他怀里就哭,他想尽各种法子,扮鬼脸、发怪声、轻轻摇轻轻颠,直到把她逗出满意的笑容。   芭比断奶的时候,他让凌苏晓关在房间里睡觉,他抱着芭比在客厅一夜搏斗,一瓶牛奶冲了凉,凉了倒掉再冲。婴儿奶粉那么浓重的奶腥味,他不嫌弃,自己喝一口当示范,再哄芭比喝一口。直到芭比终于肯喝下一瓶牛奶困极睡去,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   自那天说出芭比身世的真相,宁无章就没联系上过凌苏晓。电话不接,各种途径的信息都不回,与他原先的设想大相径庭。   他理解她的震惊与纠结,可是,难道他作为她第一个孩子的生父,竟然反而连原先的机会也丧失了吗?   就在他快要绝望,打算再去她楼下守候的时候,她倒给他打过来了。   “今天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她静静地提议,措辞语气间听不出喜怒哀乐,只觉得比先前疏离。   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妥,但她好不容易主动联系,又怎能拒绝?   下班后,宁无章急着往约好的餐厅赶。   他原本说要去接凌苏晓,不想凌苏晓却订了个他公司附近的餐厅:“我今天开了车的,自己过去就好。”   那样一种不肯再给他机会的可怕意味……   来到餐厅门口,宁无章对领位员道:“有定位,凌小姐。”   领位员都没看登记簿,直接抬手示意:“凌小姐已经到了,请跟我来。”   宁无章心里一跳,不知这个信息是该让他心里松快还是沉重。   凌苏晓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他看到她的侧面,轮廓精致到配以合适灯光便有晶莹剔透的效果,只是修长的脖子单薄得令人心疼。   他快要走到时,她有所察觉,侧首望过来,目光也是安安静静的,安静得有几许清冷。   他想要过去抓住她再不放手,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迟疑间,就有些不敢。   两个人的餐位,他没有靠她更近的机会,只能在她对面坐下,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声:“苏晓。”   凌苏晓抿了抿唇,浅浅的笑意点到为止。她把菜单递给他:“看看想吃什么?”   他食不下咽,也看不进去:“你点吧。”   她似乎早有打算,等到他这句话,就招来服务员,流水介报出几个菜名。   服务员很快离去,她转回来,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那样从容而熟络,多年来养尊处优的贵妇气质藏也藏不住,这一切,是他造就的,可似乎又与他并无关系。   他一直望着他,像是担心再也见不到了一样,又叫了她一声,语调里带上了几分讨好与央告:“苏晓。”   凌苏晓放下杯子,看着他:“宁无章,你真的拿着婧宜的头发去做了亲子鉴定吗?”   她从来没在他面前叫过芭比的大名,这一出口,只是令他窒息的郑重其事。   而且,假如不是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又怎么会出来个这样的问题……   他来不及细想,只得硬着头皮答:“是。”   她笑了一下,那笑容看着却只觉凄凉:“你早就知道她是你的女儿,所以你是不相信,要去确定一下?”   他手心沁出汗来:“苏晓,你在说什么?”   她又问:“不是?那你是骗我的?你根本没去做亲子鉴定?”   宁无章只觉得头皮发硬,什么话也再说不出来。   凌苏晓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只是温柔,温柔得有几分凄楚。   他心里一痛,几乎语无伦次:“苏晓,我知道你怪我,那天晚上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就……”   凌苏晓摇摇头,打断了他:“不,我不是在追究这个,因为这个根本就说不清楚。我那时候那么爱你,就算我清醒,说不定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目光坦诚,但她在“那么爱你”面前加了个“那时候”,令他如芒在背:“……不管怎么样,是我的错,但我不后悔。”   凌苏晓似乎不打算纠缠这个话题。服务员在上凉菜,她又拿起杯子喝水,待服务员离开,才说:“我只想知道,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甚至连这个打算都没有?”   宁无章愣住。   她望着他:“你特意带我回机场的酒店,究竟是因为你第二天赶时间不得不从那里走,还是你本来就想让我误会我是在秦锐的房间里,好让一切就那么混过去?”   宁无章不知该作何表情,甚至不知该说什么,只茫然地又叫了声“苏晓”,但她镇定自若地继续说了下去,如同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你后来没有再跟我联络,哪怕在秦锐打你警告你之前,你都没有跟我联络过,所以其实你也只是想一晌偷欢而已,对吗?”   她垂下眼睛,眼里受伤的神情干涸着:“你对我是情不自禁,但是当时你还是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对抗秦锐的,所以你就……”   “别说了!”这回,是他听不下去,打断了她,“苏晓,别这样……我知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怎样惩罚我都好,只是别……”   “那孩子呢?”她没让他说下去,“你知道我有了你的孩子,也还是不声不响地回到国外去继续你的人生,好像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也没什么,可是孩子呢?那是你的女儿啊,你到底是不信她是你的骨肉,还是真就能狠下心不认她?这么多年,宁无章,婧宜都六岁了啊!”她看着他,表情里没有谴责,全是不解,就好像是师妹在向无所不知的师兄请教一个她不知道的问题一样,就好像她还是当年那个刚入校的菜鸟新生,而他是已然位居学生会副主席的风云校草。   宁无章心如刀绞,心里、脑子里乱成一团:“苏晓,不是的……秦锐他、他不让……我……”他大概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可自己都知道这个说不过去,否则他又何苦编一个亲子鉴定来骗她?   凌苏晓目光一黯,脸上一片失望:“你觉得抢不过秦锐,所以就罢了,对吗?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又把自己当什么了?现代的吕不韦和赵姬吗?为了给自己赢得翻身的机会,不惜把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押在别人那里?”   宁无章冷汗涔涔,再也顾不得,伸过手来握住凌苏晓的双手:“苏晓,我不是那样的……我……难道我就不想赶紧把你们要回来吗?难道我一开始就想放弃你吗?这么多年,我受过怎样的痛苦又有谁知道?你以为我不喜欢你,你觉得那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痛苦,而我明明喜欢你却又要假装没这回事,我明知道你心里有多难过却什么都不能做,我眼睁睁看你被别的男人据为己有,你以为那样就不痛苦吗?我经常觉得有一根钢丝在我身体里割,恨不得把我绞成两半……”   “宁无章,这么多年来,秦锐的威胁到底是你迈不过去的坎儿,还是你一直以来逃避的借口?”凌苏晓打断他的诉说,目光灼灼,清亮有如水晶。   ☆、24、孤独的星球   宁无章突然之间只觉得语塞到窒息。   凌苏晓慢慢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离,缓缓地道:“你知道秦锐当时知道我跟你发生了关系、还怀上你的孩子之后,为什么要下死手打你威胁你,一定要你守口如瓶吗?”   那天晚上,秦锐告诉凌苏晓:“我那时候真恨不得杀了宁无章,不只是因为嫉妒,不只是因为恨,而是……我害怕,我怕到了极点……苏晓,其实我比谁都清楚,如果你知道宁无章其实一直都爱你,你和他发生了关系,还怀上了他的孩子,那我就……我就失去你了……你一定会立刻到他那里去的,你再也不会要我了……那样的事情一旦发生,我也再没有办法挽回你了,我不可能真的还去对宁无章做什么。你怀了他的孩子,甚至……嫁给了他,难道我还能忍心让你和你的孩子受苦吗?说不定我还会忍不住帮衬帮衬他,让他家的公司快点做大,让你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此时此际,凌苏晓看着宁无章,眼睛里渐渐漾起了泪光,说不清楚是因了秦锐带给她的感动,还是宁无章带给她的伤痛:“宁无章,你想过这个吗?我是秦锐的妻子,我们还有孩子,你却还是忍心去威胁他,你就不担心我和孩子会因此而受苦吗?还是说,对于你而言,我真的就只是一件物品,只要最后的结果是抢到手就好,中间的过程会造成什么都与你无关?”   宁无章无地自容,却又无法接受这样的声讨,以及这背后所蕴含的他即将永远失去她的巨大可能:“苏晓,我承认之前是我有欠考虑,可是……我们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已经离了婚,我已经万事俱备,再也不需要采取任何手段,我们离幸福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不,我们原本都已经很幸福了啊!过去的事情早就不可能改变,可是你要知道,谁没有原罪呢?秦锐的父母、我家的公司、乃至那些现在吸引着全世界的人纷纷移民的童话国度,谁没有过肮脏的过去?如果我们都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凌苏晓依旧望着他,重新干涸下来的眼睛里渐渐升起隔阂:“有些事情,看来你不光是过去不明白,现在也没明白啊。”   她突然笑了一下,有一种深长的自嘲意味:“宁无章,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你觉得我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你吗?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可以解释为爱我。因为你爱我,所以你先把我封存在秦锐那里,让更有能力的人来保护我照顾我。但你有没有想过,这种爱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我是有血有肉的人,秦锐对我怎样你也知道,天长日久,难道我就不会爱上他吗?我知道你对于贫贱夫妻百事哀的考虑很成熟很深远,但我还是觉得,那是你为了让自己走捷径并且推卸责任而给自己找的一个最冠冕堂皇的幌子。宁无章,贫贱夫妻就真的都走不到最后吗?富贵夫妻就真的都能幸福永远吗?你究竟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你是不是不相信你自己能做到不在那个过程中采取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比如背叛我?你连我和你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可以拱手相让,所以你也不相信你能把持住不把自己出卖掉吧?难道你做人没有底线的吗?你不觉得有些代价实在太大,大到即便再难你也不能接受吗?你说得没错,你现在已经有了一切,不再需要做那样的事了,可将来呢?如果将来你的事业再遇到危机呢?更糟糕的是,也许到时候我已经年老色衰,秦锐也已经死心,我连能让你押出去的价值都没有了呢,你怎么办?”   宁无章闷闷地一拳砸在桌面上:“够了!苏晓,你怎么……”他目光里满是痛心,“你就这么看我?你就这么看一个爱了你这么多年你也爱了他这么多年的人?”   凌苏晓表情苍凉,目光悲悯——说不清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你说得没错,宁无章,我忽然发现,原来秦锐说的才是对的,你根本不是我想的那个人,你根本不是值得我去爱的那个人。对不起,我不该谴责你的。有人说,爱情没有那么多借口,如果不能圆满,只是因为爱得不够——这话说得很对。我怪你爱我爱得不够多,或是爱我的方式不是我想要的,但我对你又何尝不是这样?为什么当初我不能勇敢一点去对你表白?而现在,我也没有爱你爱到无论你怎么样我都还是爱你还是接受你,对不起,我做不到。”   宁无章脸上一片灰白。他薄唇紧抿,一句话也没再说。   凌苏晓看了看桌上几乎未动的饭菜,拿起了手袋:“其实我也很谢谢你,无章。”   她忽然去掉了他的姓,这样亲切的称呼,在他们最亲密的时候都没有过,这竟是第一次,大约,也已是最后一次。   “你回来这一趟,搅乱了我的生活,可也让我总算没有一辈子都蒙在鼓里。我从此以后再也不用觉得遗憾,我真正爱的那个人,却并不是我的丈夫。谢谢你,给了我个痛快,让我死心。我已经快要三十岁,女儿都快上小学了,能踏下心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这才是我现在当得起的幸福。”   凌苏晓走出餐厅。正是晚饭高峰时段,餐厅里满满当当,外面还坐了一长排等位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是热热闹闹的表情,或开心或急切,仿佛都不过是在享受或盼望一顿美味的晚餐罢了。   可是谁知道呢?人不到经历过一些事就不会明白,原来这世上太多太多的事情都是如人饮水,从某种意义上说,每个人都是一颗孤独的星球,总有一些无论谁都无法触碰的角落。   凌苏晓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入夜的街上游荡。   晚高峰正在接近尾声,车流黏稠,但一直也开得动。   宁无章的公司这边离他们的母校不远,回凌苏晓家的路上,如果晚一个出口出去,就会经过。   第一个出口在堵车,凌苏晓略微犹豫,就果断地继续前行。   学校外面有一个路段停车挺方便,晚上车少,她没费太大力气就找到了一个停车位,下了车,缓缓向学校踱去。   校园里有些地方格局有所改变,有些楼没有了,有些楼多出来了,有些楼旧貌换新颜,除此之外,和好些年前大体一样。路上有不少学生在散步,其中有小情侣,也有小闺蜜,还有兄弟哥们儿,一个个看着只觉得眼熟,仿佛当时的那些同学伙伴,也都是这个样子,谁都没有离开。   这不是很奇妙吗?刚入学时多么相似的一群孩子,他们会想得到吗?几年之后,他们就会徜徉在各自的天涯,在怎样的沧海桑田里,演出一列多么天差地别的结果。至于若干年以后大家又会怎样,则根本完全无法预料了。复杂的世界就是有这样的本领,让一个个简单的1延伸成一条条错综复杂的荆棘路,而他们彼此纠结缠绕,就会蔓延成无数蜿蜒曲折的故事,交织成一个笼罩万物的劫。   凌苏晓找了张空着的长椅坐下,侧首一看,不远处不就是当年学术实践部面试的那幢大楼?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十年了,这件事她很少想起,因为本来就是不大的一件事,但她竟然还记得。   那天晚上,她按照学生会的通知去面试,但是新生本就不太认路,入夜还看不清楼号,她半天都找不到正地儿。   她只好找了个人问路。第一个女孩子很热心地带她去找,一路语气和蔼地和她聊天,问下来才知道,原来人家是新来的英语老师,对学校也不那么熟悉。所以,找半天也没找到。   但这位英语老师帮她问到了一个大三的师姐,师姐对学校的每个所在都烂熟于心,很爽快地跟凌苏晓说:“跟我走吧。”   凌苏晓怔怔地望着那幢已经颇为老旧的大楼,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这件事,她原来根本就不知道的,又或者说,她原本以为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的。   应该说,她原来其实不记得的,可是人的大脑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它其实储存下的信息比我们所意识到的要大得多,只是能不能把它们调用出来,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大四的那天晚上,她和宁无章一起喝酒。   她喝多了,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也不记得宁无章回答了什么。   可是现在她忽然想起来,她对他说了这件事。   她说:“宁无章,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本来都找不到学生会面试的地方的。通知我的学长跟我约了7点钟,我找了半天路,都7点15了,我本来都想放弃了,因为我担心迟到不好,但我也很纠结如果报了名不去面试,会不会更不好,所以后来那个师姐带我,我还是去了。后来我挺后怕的,要是我没去……要是我没去,就不能认识你了,然后我也很开心,原来我们这么有缘分……”   宁无章回答:“不会的。你就算没去面试,我也会找你的。”   她抬起朦胧醉眼:“你骗我……你怎么找我?你又不认识我……”   “你那天去填报名表的时候,我就在那里。我后来找到了你的表,看到了你填的部门,不然你以为我那天晚上为什么会跑去参加学术实践部的面试?我记下了你的名字、学号、院系、电话号码……你就算不去面试,我也会去找你的。”   正是因为那天晚上他们醉中互诉了衷情,后来才会走到那一步。   也许凌苏晓本来是知道这件事的,但宁无章第二天消失不见,一句交代也没有给过她,就好像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她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只好在潜意识里就屏蔽掉了他,只当那天晚上那个人是秦锐。   凌苏晓大睁着眼睛,望着从路灯光以及树影间款款走过的男孩女孩,如同看着自己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以及永远地消失在青春里的,那个人。   冷风吹过,脸上痒痒的,她抬手抹了一把,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如果当初没有去面试,该多好。   如果让他来找到她,就不会有和秦锐的战争。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不要后来的考验,她宁愿什么也不知道,她宁愿以为他是完美的恋人,哪怕后来再被出卖被背叛。   只要能换来重来一次,和宁无章在一起的机会。   可是谁知道呢?就算她以宁无章女朋友的身份认识秦锐,秦锐会不会仍旧来抢,仍旧早早就试出宁无章的真心?   在凡人面前,命运总是强大得不可思议,也许当它有了自己的方向,那么就算换一条轨迹,最后也还是会殊途同归。   如果可以,也许她应该宁愿自己从一开始就只认识秦锐,或者,先认识秦锐,不要爱上宁无章。   ☆、终篇   周日早上,乐乐跟爸爸妈妈一起去上早教班。   今天阿姨安排的课程内容很酷也很有趣,是用气球折出各种各样的小动物。   家长们带着各自的宝贝来到的时候,已看到老师的桌前摆着她做好的一只大龙虾,老师正在几个早到家庭的一致要求下,当场给他们表演怎么用气球做成小熊、小猪和猴子。   秦锐说:“今天这个也太难了吧?小孩儿怎么学得会?”   凌苏晓一边拿着气球跟老师学一边道:“早教嘛,主要是教家长的,快,你也来做一个。”   秦锐赶紧又摇头又摆手:“我肯定学不会,我脑子里没这根筋。”   乐乐不干了:“爸爸做一个嘛,爸爸做一个嘛!”   秦锐还忸怩着推辞,可到底拗不过妻儿的一致撺掇,还是战战兢兢地开始了。   他大大的手拿着小小的气球,第一个反应就是:“气球不会被打爆吗?不会被捏爆吗?”   乐乐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不会的!你看妈妈都做得好好的!”   秦锐白他一眼:“妈妈是女神,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天仙下凡,当然心灵手巧,爸爸能跟妈妈比吗?!”   不过话是这么说,他也只能别无选择地挑了一只白色气球,开始往里打气。   然后,它爆了。   他们仨都笑翻了。乐乐不停地问:“爸爸,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呀?你看妈妈打都好好的,老师打也好好的,其他叔叔阿姨打都好好的!”   接下来,凌苏晓和乐乐又不得不开始新一轮的游说,直到重新把秦锐劝回到战场上。   这回他拿了只凌苏晓和乐乐都一致认为最不好看的绿色气球:“你们投票决定的啊,对吧?这么丑,就算爆了也不会那么可惜嘛。”   这回气球总算没爆,不过最后一截气,秦锐怎么也打不进去,终于还是凌苏晓接了手,给他完成了善后工作。   乐乐在一旁扮鬼脸鄙视他:“爸爸真没用,连体力活儿都让妈妈帮忙!”   秦锐愁眉苦脸:“这不算体力活儿吧?这用的是巧劲,关键还是那个巧字,不是劲字!”   凌苏晓把气球充好气,扎牢口,要开始折了,做的是小熊。她教秦锐用食指和拇指把气球掐成一截一截的固定住,这会儿再看秦锐的动作和表情,都是那样的:把气球伸到无限远,还皱皱巴巴一脸哭相,随时准备着下一秒钟说不定气球就又爆了把他炸死。   乐乐忍不了他了,故意挪一挪屁股表示要离他爹远点儿。   好不容易秦锐熟练点了,把该掐的节都掐了出来,不过还得靠凌苏晓搭一把手,替他把第一节捏住,不然就又得恢复原状了。   接着,就来到了一个关键环节:把其中两节拧成小熊的耳朵。   凌苏晓拧了其中一个做示范,让他拧另外一个。秦锐死活不敢用力,当然也就拧不动啦。乐乐一副小大人样儿地鼓励他:“爸爸没关系的,肯定不会爆的!”   秦锐可怜兮兮地看了他一眼,又越发可怜兮兮地看了凌苏晓一眼:“……真的么?刚才你们也说肯定不会爆的!”   他就这么拖泥带水地试了又试,最后一下,他终于豁出去了,使了把大劲,然后——   气球倒是没爆,就是……   那一节被他这么一挤,气漏了,耳朵小了……   乐乐再度笑趴,凌苏晓也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戳了他一脑门儿:“你就是来娱乐大众的吧你!”   说归说,凌苏晓只好还是给他善后。秦锐看着凌苏晓春葱一般的手指灵巧地动,一脸陶醉与享受:“妈妈,你看这小熊耳朵虽然一大一小吧,这叫真实,原生态,对不对?咱们自己身上的器官不也经常一边大一边小的嘛!”   凌苏晓瞪他一眼,笑而不答。   经过这一下拧耳朵的考验,虽然秦锐根本就没成功,但接下来再要捏节儿,他忽然就觉得容易多了。   最后要做的是小熊的尾巴,用的还是拧耳朵的方式。   这回他倒是不怕了,因为已经知道它顶多也就是漏气,爆是不会爆的了。   结果……   他用力一拧,那一节气完全漏光,没了……   这回连乐乐拿到老师那儿去都回天无力了,于是那只小熊就只好……   没尾巴了……   一家三口嘻嘻哈哈地上完早教班出来,就在附近的餐厅吃了午饭,然后凌苏晓的手机响了。   乐乐立刻大喊:“是姐姐吧?”   电话里果然传来芭比的声音:“妈妈,你们在哪儿呀?宁爸爸现在送我去找你们。”   凌苏晓说了位置,约了大概的时间,吃完饭下到停车场的时候,刚好看到芭比从宁无章的车上下来,提着个大纸袋,费力地朝这边挪:“爸爸妈妈乐乐!我回来啦!我给你们带了好多好多樱桃,都是我和宁爸爸昨天去摘的!”   凌苏晓大奇:“这会儿就有樱桃了呀?”   芭比得意地点头:“嗯!是农民伯伯种在好高好高的暖房里的……”说到这里,她有些提不动了,呲牙咧嘴地换了只手。   秦锐忙迎过去接她的袋子,谁知道小丫头往旁边一躲,还是自己往这边提。   宁无章在后面无奈地笑:“我刚才已经试过了,她不让,非要自己提。”   秦锐则出言指导她:“你用两只手!”   芭比用邀功的语气反复强调:“大的都是宁爸爸摘的,小的才是我摘的!”   凌苏晓快无语了:“这个……很值得炫耀吗?”   宁无章澄清道:“天地良心!那里面根本就没有几颗是她摘的好不好……”   乐乐往袋子里一张:“哈哈就是就是,全是大樱桃!”   芭比上车的时候,探出脑袋来拼命对宁无章挥手:“宁爸爸再见!下周还来接我哦,不见不散哦!”   宁无章也冲她挥手,叮嘱道:“你什么时候想让爸爸来接,爸爸就来接,不一定要等到周末。”   “嗯!”   宁无章又冲她挤了挤眼:“还有咱们说好的事,别忘了问爸爸妈妈哦!”   “嗯!”   一家人都在车上坐好,凌苏晓问:“芭比,你有什么事要问爸爸妈妈?”   芭比说:“哦,对了对了,是这样的,宁爸爸下周要带我去参加一个故事汇,我想让乐乐一起去,可以吗?”   秦锐问:“你宁爸爸同意也带乐乐去吗?”   芭比拼命点头:“嗯!宁爸爸说他很欢迎乐乐去,只要你们同意。”   秦锐乐呵呵地说:“那没问题啊,你和乐乐都去吧,爸爸妈妈正好可以出去度个小蜜月。”说着,他看了凌苏晓一眼。   凌苏晓唇角凝着一缕似有若无的浅笑,不置一词。   乐乐问:“什么是小蜜月呀?”   芭比信息十足地解释:“就是爸爸妈妈要结婚,你小孩子不懂的啦!”   秦锐和凌苏晓对望一眼,同时失笑,但也没人去澄清什么。   倒是芭比像是受到了什么提醒:“对了,昨天我们一起去摘樱桃的人里面,有个阿姨问,愿不愿意让另一个阿姨当我妈妈。”   乐乐好奇:“什么意思呀?”   芭比挠挠头:“我也不懂,但是宁爸爸过来了,他说:‘她有妈妈,干嘛要找别人当妈妈?’”   “是啊,我们有妈妈呀,真奇怪!”   秦锐看了看凌苏晓。   她望着窗外,眉眼如画,表情安静,侧影笼着层朦朦的光,整个人像是从电影画面上剪下来似的。窗外是日日繁盛起来的春天,满空的灰云像是裹藏着永恒的记忆,偶而从云隙间泄出来的淡白色的阳光,仿佛温软的幸福,越发让人觉得那漫天的云层如同厚重的生命一般,掩着无数隽永的秘密。   后排的两个孩子还在絮絮叨叨天南海北地聊着他们的话题,秦锐便也没有说话,只伸出一只手,将凌苏晓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